可能太久没进食,她闻见食物的味道,胃下意识抽搐,才叫住佣人。
傅承致仿佛就已经看穿她想干什么,开口道:“这时候绝食可不是明智的选择,令嘉,等病好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这句提醒又叫令嘉悲从中来。
她头扭到一侧,偷偷想擦掉眼泪,傅承致却递了块帕子过来,“为什么躲?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了,可以在我面前哭的。”
他这样一开口,令嘉鼻子又酸了。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怎么哭吗?你为什么这么讨人厌?”
她夺过帕子又呜咽起来,擦了眼睛又擦掉鼻涕,哭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歉。
“对不起。”
“我不想这样的,但现在的情况,真的好无语。我控制不了自己,生活好不容易稍微往好的地方转了一点点,我爸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走了,我好后悔,那天甚至没有陪他看完一场完整的演出,如果我再多关注他一点,就会知道他压根没吃那些降压药,都偷偷藏在床头的被褥底下……”
怕她流那么多眼泪脱水,傅承致趁她抽噎喘息的时间,往她嘴里灌了一口蜂蜜水。
“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令嘉猝不及防咽下去,听见问题,被转移了注意力,又自责地抽噎起来。
“他不想给我负担,他以为他不在了,我就能拥有新的人生,他一定是看见了电视里那些新闻,他真傻……”
就在父亲去世后的几个小时,令嘉为了收拾东西,回过一趟养老院。
隔壁房问她要过签名的老太太见她回来,直追到楼梯口,把令父的遗言转达给了她。
“爸爸相信你,以后好好的。”
那是当晚值班护士巡房时,令父睡着前拍着对方的手说的,他误把人当做了令嘉。
像是早有预感一样。
可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会是令炳文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令嘉眼睛都肿了还在哭,连傅承致都开始担心,在擦下去,她会不会把肿得像桃子的眼睑擦破皮。
他只能安慰,“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父亲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换做是我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没有尊严地被人照顾,我可能更愿意回到瑞士申请安乐死。”
令嘉:“如果他觉得痛苦,为什么不在更早的时候藏起降压药,而要最近才藏呢?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是因为他看见了新闻,觉得我吃了苦头,不愿意再拖累我。”
傅承致摇头。
“我认为你小看了你的父亲,令嘉。也许他努力撑过这一整年,只是为了给你留一些振作的希望呢?他知道你正处在人生低谷,所以即便痛苦也忍耐着,现在把药藏起来,恰恰是因为他见到了你的韧性,终于放心,觉得可以撒手了。”
从这个角度去的想的话,令父留下的遗言似乎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傅承致是个剖析人心的高手,听完他这么说,令嘉的自责感减轻几分,觉得稍有慰藉,但更大的失落感也随之袭来。
那种生命中从此空缺一部分的痛苦,是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无法填补的。
眼泪流多了偏头疼,她抬哭完这一阵,令嘉沉默了很久,傅承致也就静悄悄坐在一旁处理公务。
手拄着太阳穴,手肘搭在膝盖借力支撑着,才不至于昏昏沉沉一头栽进床里。
时钟又走了两个点,令嘉才忽然又开口。
“我可能是个被诅咒的人,我妈妈为了生下我难产去世,沈之望也出了车祸,现在我爸爸也走了。”
傅承致耸肩。
“人的生命并不能以时间长短衡量,爱过的刹那即为永恒。你喜欢尼采,所以也应该比我清楚该怎么理解这一句。事实上,如果以尼采的主张作标尺衡量生命,那么,你其实才是那个被命运垂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