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种雪剑掀开主帐的帘幕,目光逐一扫过沙盘、地图、座椅、茶具,偌大的帐篷静得连空气都凝滞。他绕过屏风步入后室换了身干净衣服,而后侧卧在床榻上怀里紧紧抱着剑,缓缓合眼。
他好像荒芜的田野,每一寸都空空荡荡,慌得如无巢雨燕。他的主心骨,不在此地。
将军,何日归来?
屋内药罐下燃着噼里啪啦的炭火,蒸腾起的药香泛着苦涩的味,代十一摇着小扇,看似全神贯注地煎药,余光却时不时瞄向床帐中的人。
沈谛翻了页书,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回禀将军,我叫代十一!”
少年看起来比谢松石还要小,听见沈谛问话打了个激灵,兴奋地高声答道。满屋子都是他的叫声,他反应过来害羞地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将军,吵到你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好奇今天怎么是你来煎药,我带来的那俩孩子呢?”
“哦,缘缘师姐吗?她昨日哭得头疼,现下正在屋里歇息呢。另外那位……”
代十一顿了顿,“应当是南方长大的人吧,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到处看雪。师父劝他寒气侵体,他也不听,像只猴子一样,漫山遍野地乱窜。”
沈谛反而笑了,道“少年心性。”
她语气过于老成,引起了代十一的好奇。代十一问道“将军你应当二十有一了吧?”
“我吗?不知道了,数年在外,早就不过生辰,年长一岁或晚一岁都记不清了。”
沈谛这话说得极其顺口,她并不是很计较年龄的人,生日自己都记不住。
可是代十一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却哇的一声哭嚎出来,他哽咽着絮絮叨叨。沈谛放下了书本,神色认真地听。
他出生时北方狄夷蛮族已经在邗朝边关肆虐数十年了。故园战乱,流离失所,父母姐妹或死于刀剑或死于饥寒,他一路乞讨向南,偶遇杀阁弟子,被阁主看上,日子才好过点。
但杀阁说到底只是个医馆,那时的世间,但凡是个人都不好过。
南边老皇帝昏庸无道,今日割五城,明日送千金,是以狄夷烧杀强夺,全然不把他们当做人看,肆无忌惮。
大寒枯冬,冻死者数万,抛尸长白江,江水不流。放眼望去,冰面下全是一张张灰白的死人脸。
就在所有人都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转机。
有一人,领铁甲数万,秉持一杆赤色旌旗,长驱直入,冰天雪地围杀狄夷。如有神助,凡所到处,天光乍泄,暖如盛夏!
那年冬季未过,狄夷第一次提出要和我军议和,愿意退出长白关数十里,只要求取得那人的头颅。众人都知道这是阴谋诡计,偏偏老皇帝答应了,要求那人自刎谢罪求和!
那人挽弓如满月,声如陈冰。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狄夷蛮族犯我中原,杀我子民,我沈谛立誓,此间绝无尔等立锥之地!”
此后三月,沈谛履行诺言,狄夷王室上阵一个被斩杀一个,直到被杀得销声匿迹,乖如家鸡。数十年来,邗朝百姓终于过了一个不提心吊胆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