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不悟见唤不醒她,举起了手掌,“没办法了,我这也是为你好。”
“啪!”
半刻钟后,沈谛捂着半边脸坐在亭边喝茶,怨气几乎要凝成了实质。
蒲不悟给她捧着点心盒,颇有些心虚。
“我也是为你好。谁知道你的身体居然这么差,连犀角香那轻微的毒素都排解不了。你看你这脸上的淤血和刮痧排毒其实一个功效。”
沈谛冷笑一声,回道“你看我理你吗?”
蒲不悟老老实实坐下,他望着脚下平静的湖面,又道“你身子太虚弱了,暂时不能再用犀角香了。”
“无碍。我已经想起来差不多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空塘上掠过一声鸟叫。
蒲不悟轻声问了句“那你明日还会来国师府吗?”
沈谛看着那只青鸟遥遥飞远,她后仰倒在栏杆上望向蓝得透彻的天空,不答反问道“你知道吗?我缺失记忆的那段时间一直以为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而现在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不知。”
“我在想原来我身上背负的那么多条人命真的——真的都是我亲手杀的。”
沈谛眉梢向上挑,嘴角扬出了个滑稽的弧度,笑得十分难看。
所有的事实与她想得分毫不差,她就是沈谛,沈谛就是她。从哇哇落地到如今全然都是她。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了,沈谛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万分悲戚。她想到自己如今二十年所作所为,最终还是被害的濒死北上,无能为力。她恨啊!杀不了一个申瓯又来一个申玉颓!
“我祖父曾经给了我一支暗卫,共八个人。云杉、西府海棠、菩提、杜仲、刺槐、柳、小杏、香椿,每一个人所擅长的都不同,每一个人的……死法也都不同。云杉最擅使刀,有刺客杀我他去引开,最后被钝刀砍到头骨外露,死于街头巷道被野狗吃光。海棠擅长医治,被我派去治疫病流民,流民暴起要侮辱她,她服毒自绝。菩提和杜仲是一对酒鬼,菩提幼时街头卖艺被我祖父买回来,最后落入敌手活活饿死。杜仲擅蛊毒,他……”
“别说了。”
蒲不悟不是不忍听,他是不忍心看沈谛的眼。她的眼空得吓人,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她那颗坚硬且千疮百孔的心,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冰原,全是凿不开的雪层与经年久月的冷。
“怎么能不说呢……杜仲啊给我下毒,他背叛了我,所以我让小杏亲手杀了他。可我忘记了小杏也是人啊,她在杀了自己的爱人后自缢于床前,那么矮的床栏吊死了她……她根本不想活……只可惜了我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红枣糕。小杏是这八个人中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她连剑都拿不稳,却掂得起二十寸的大铁锅。哈哈哈……”
沈谛住了口,她望天望得双眼酸涩。
“还有呢?不还有两人吗?”
身边人的语气一变,全然不似方才的激动。沈谛侧身望去,桌边的人没个正形歪靠在茶几上,正端着杯冷透了茶酌饮,十分平静。
“是三位,刺槐、柳和香椿。”
“对啊,他们三呢?也死了?”
蒲妖抬眉看来,神情十分无所谓。
此时天光已大亮,沈谛起身理了理衣裳,戴上帷帽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