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玉颓提着盏灯笼,披着厚实的大氅。他并不看沈谛,只是自顾自站在月色里,不肯回营帐内,又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沈谛瞧着他手中的那盏青山峰峦的水墨灯笼,又看向了他肩上的那件在烛火里闪着光的鸦羽大氅,心下却想起了书中写的一支铁浮屠。
铁浮屠,一支神出鬼没、杀人如麻的队伍,是申玉颓早逝的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他成事的最大助力,更是沈谛不可能夺走的男主底牌。相比较于沈谛势力的光明正大,这支队伍一直隐藏在暗处。若非沈谛知道原书内容,恐怕防不胜防。
每逢铁浮屠出去杀人办事,申玉颓就会点上一只灯笼,事成灯笼熄灭。
这些年对于铁浮屠沈谛只获取了只言片语的信息,但不难推测这支队伍已经极其壮大。今夜铁浮屠去办了什么事?能留下铁浮屠,申玉颓那早死的娘绝不可能是个身份卑微的女人,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谛这般想着,脚步便向申玉颓迈了过去。申玉颓敛眉看来,不再做视而不见。
“我想我娘了。”
沈谛的眼眶有些红,看起来楚楚可怜,“你也是吗?”
申玉颓凝视着她的鼻眼眉梢,似乎想从其中找出什么欺诈的破绽,她的话太假太有目的性!奈何越是细看她的脸越觉得刚刚做的一场梦如火般又炙热起来,烧得他从腹中生了一场大火,耳根滚烫。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不答反问“你今晚去哪里了?”
沈谛不相信他身为铁浮屠的主子,查不到自己去了那里,定是在诈她。她鼻尖泛红,哑着嗓子道“我去了狄夷大营,送岐山去的,为阿古杉·月牙接生。我看见了……她几乎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做娘好苦啊。”
申玉颓的余光落在摇晃的灯笼上,他提着灯笼的手腕一转,将这微弱的火放在了沈谛的近处。他迟迟道“我也有些想我娘。”
“如今这个时节,我娘应当是在酿杏花酒了,可惜以后我这不孝女是喝不上了。”
沈谛眉眼暗垂,“你娘呢?”
申玉颓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看不得落花会觉得伤心,她身子弱所以并不常常出门。若是如今还在世,此时应当也应当是苦药不断。”
谎话!一个这样的弱女子能培养出铁浮屠?
沈谛索然无味地抬起头,正对上申玉颓眼中揶揄的浅淡笑意,她明白自己早就被识破了,他是陪着她演戏啊。
申玉颓的目光在沈谛脸上逡巡,似是看见了自己满意的神色。他微微挑起眉梢,不放过一丝一毫细致的反应,对于沈谛的眉梢唇角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致。
沈谛咬了咬后槽牙。此人笑得真贱!
“时辰不早了,将军回去休息吧。”
申玉颓将灯笼送进沈谛的手心,温温柔柔地说,“照着路,小心点。”
沈谛接过尚且温热的手柄,忽地又问“你站在外面干嘛?”
申玉颓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问,掀开门帘的手一顿,“夜梦醒了睡不着而已。”
“什么梦?噩梦?”
“嗯。”
申玉颓离开的背影有些仓促,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谛嗤笑一声,轻佻地提起灯笼看了看。那灯笼上的黛绿青山画得如梦如幻,美不胜收,好画工啊!原来申玉颓还藏了一手的好画技!
她能容忍申玉颓有许多的秘密,换而言之,她也能容忍申玉颓带着这些秘密死去。
沈谛并不打算睡觉,她越靠近灯笼越觉得温暖,反之心口就越觉得冰凉,她不知如何安放亡人的来信。
沈谛掏出已经捂了一夜还捂不暖的纸张,目光虚无不敢往上落。她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直到此刻,她仍然是相信——相信这世上有神灵,不然如何救了她!既然有神灵,那雪剑便能活过来!
但她仍然是惶恐,她想不出来自己能用什么和神灵做交易?
沈谛心中提着一口气,既然睡不着便出去走走。
她打着灯笼走向了雁荡山,她要在那座山上为种雪剑盖一座坟,一座重生的坟。她似乎对这事得心应手,沈谛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她也不是第一次扒种雪剑的坟了。她想这一次,他应当还是能自己从坟墓里跳出来。
月华如银水,流淌了半山。沈谛独行于山中,脚下的小路已经不像第一次那般难走,已被人踩出了一条道。走到雁荡山的悬崖旁,这里已经堆积了一些青石板转,沈谛放下灯笼,背靠着青石板转,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似乎想要人命,就得拿人命换。人命啊,她多的是。沈谛放下心来。
烛火融化月光,风声挂在林梢,沈谛拆开了第一封信。
“吾主,见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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