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谛换好衣物出来,长恨已经饮了大半杯的热茶,她瞥了一眼沈谛又飞快收回目光,故意清了清嗓子才道“换好了?换好了就赶紧给我送回花楼!耽误了时间得加钱啊。”
除了脸上还残留着冻出来的苍白和滴水的梢,她趾高气扬的模样真看不出刚刚可怜兮兮落了水。
“不用回去了。”
沈谛整理了衣袖去端她旁边的热茶,随意地从袖口抽出一根细竹筒放到了长恨面前。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长恨狐疑地接过,打开扯出了张纸,摊开第一眼她忽然就愣住了。
她庆幸自己为了讨好客人去识字,认出来这是白纸黑字的赎身契。长恨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情绪,手哆嗦得几乎要扯破那张纸。
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我……被赎出来了?”
她盼了这么多年的事,挣扎执拗了无数次,失望了无数次的事,就这么容易的结束了?在这样一个不明媚不俏丽的天气,因着这样一位平平无奇、只见了一面的男人?是在做梦吧?其实她刚刚就被淹死在古淮河里了?
长恨上下牙一磕,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液和疼痛一下子惊醒了她,她喜极而泣、不敢置信。
“真的?真的!”
店铺外一声马嘶鸣,沈谛看向门外来人,示意长恨道“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裁缝铺门口不知何时倚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妇人,妇人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干净,她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挤眉弄眼,侧脸一瞧正是大花船上的书姨。她这般肆无忌惮地调笑,躁得方才的年轻店主上去赶人,却被一把揽入怀中戏弄。
“书姨。”
长恨叫了一声。
书姨背对着门口并不看她,遣了一位小厮来给沈谛送马匹,小厮递给长恨一个小包袱。
小包袱沉甸甸的的,长恨打开一看,是自己的一两件衣物和数目不低的碎银。
“书姨……”
店外的女人背影一僵,松开了怀里的店主。店主气红着脸骂骂咧咧地推搡书姨让她滚。
沈谛凑到门外一把拽住店主甩进屋内,她瞪眼骂道“丢人现眼!滚进去!”
饶是她的这幅土匪络腮胡子脸实在是吓人,方才被河水浸出血丝的眼一瞪,竟吓得那店主哑了嗓子,臊眉耷眼地躲进了里间。
店外面传来一声冷哼,书姨全然没有方才调笑之意,抱着双臂嘟囔道“多管闲事!”
沈谛不怒反笑,叹道“我还以为书姨是来找我毁约的,想不到竟是我小人之心了。”
书姨侧过身子道“呵,我是做生意,但我不是畜生。既然赎走两清,咱们这就告辞!”
此时云开,午后金黄的阳光落在书姨的脸侧,细纹遮盖在香粉之下。她匆匆扫了眼长恨,酒意熏染的目光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清亮又欣慰,像是透过长恨在看别人。
沈谛醒悟——其实书姨不过是另外一位长恨,世间娼女无数,无数个书姨,无数个长恨。她看她,不过是在看某一夜梦中的自己。或许这也是她们之间的惺惺相惜,也是书姨轻易放手长恨的缘由。
沈谛转过身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吧。”
她真要离开给两人独处空间,却有另外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终于找到您了……”
沈谛回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