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不悟起身,眉宇间是清浅的哀怨,他露出了春花般短暂的笑。
“将军,我再跳一遍给您看。”
蒲不悟的黑披散,灰白的内袍随着舞步渐渐褪下在腰间,棕红的袈裟半遮半掩一点点掉落在脚下。
祈雨舞不甚柔美,大起大落间沈谛看见了蒲不悟的泪甩落,在空中碎成星星点点。不消片刻,蒲不悟身上再无半点衣衫,满身伤疤,青紫斑淤,新伤旧疤交叠竟然无半寸好肉,沈谛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牙印上,那里还在渗着血。他大腿上的鞭痕红肿高高鼓起,刺眼极了。
祈雨舞于高台上跪天地,不过一刻,蒲不悟已经磕了沈谛三次。他在求沈谛,求沈谛给一条出路。
青天白日里,忽听得屋顶一声炸雷!
玄黑狼毛大氅落在了蒲不悟的身上,他被沈谛紧紧按倒在地。
“别跳了。”
沈谛将蒲不悟裹在大氅之下,两人眉眼相望。
她道“以后也不用跳了。”
怀里的人轻轻攀附上她的脖颈,咬着牙道“将军,我好恨啊……他那种人为什么能做皇帝!将军,你摸摸我,你摸摸看……这里这里……这都是他造的孽啊!”
外间的天光一瞬暗了,暴雨倾盆而下,轰雷阵阵,院子里一阵脚步乱响。
“将军,我昨个前半夜失心疯……是我蛊惑申瓯来找你!我好大的胆子啊!我想……只要他惹怒了你必死无疑!果真!你猜他现下怎么样了?他再也不能人事了!哈哈哈哈哈……将军将军!我昨夜还舍不得你落得我一般肮脏模样,可是将军你好狠的心啊!”
沈谛被猛地一推,她眼睁睁看着蒲不悟的神色从黯淡变得妖冶,再开口已然是另外一人了。
是蒲妖。乌黑狼毛大氅在地上乱成一团,蒲妖如同从一团乌黑中钻出来的雪白妖魔!
蒲妖疯子般扑来,手指虚虚掐住沈谛的脖颈,道“当年你从稷下兰陵院离开的时候,我求你带上我你不愿意,你从大京骑马出征我喊了一路,你从未回过头!你说我们是一辈子的挚友,你全都是说鬼话!你走后我日子越难过了,我反抗他们便打得更厉害,打得我活不下去了。我只能……只能委身于申瓯……他们申氏全没一个好东西……”
“现在!我只求你杀了申瓯!杀了他!我都算计好了,驯良山朝奉山庄,三十万邗朝大军!你杀皇帝做皇帝,我杀国师做国师!我们仍就是一辈子的挚友!只要你杀了申瓯!杀了他啊!”
沈谛的梢落进了炭火中,火苗一时窜起,被她一掌按灭。
沈谛眼中情绪翻滚最终暗沉无光,她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你若一刀杀了申瓯给了他个痛快,岂不是便宜了他。”
“鬼话……你只是不想杀他,你是不是不想杀她!是不是!”
蒲妖手指缓缓掐紧。
沈谛忍住脖间不适,直视他轻声问道“你连我也想杀掉了?”
蒲妖嗤笑一声,脱力松开手,他慢慢地趴在沈谛心口,道“……我舍不得啊……将军……我怎么会害你……我只求你——你杀了所有害我的人好不好?”
“好。”
“你不要让蒲不悟知道,他舍不得杀国师!是我知道,国师……其实是他和我这一辈子的祸源……”
蒲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要哭着睡着了。
“我会的,人命如蝼蚁,我会杀了所有拦住我路的人。”
“那就好……将军……我就睡一会儿……那个疯子晚间还要我进宫去……”
沈谛拍了拍蒲不悟的背,道“不用进宫了,前几日我收到福州的军情,说是倭寇又来犯。我安排你随靖华英前去福州,倭寇好打,你去就当是玩乐。避开大京等我收拾妥当这群人再回来。”
怀里人没有动静,只是手指轻轻捏揉着她的耳垂,沈谛恍惚以为自己养了只狸猫。
沈丞相府。从门口起就散落了一地的杂物,酒坛子磕碎在门槛上,肉食点心一路泼到马车前引来一群乞丐哄抢。
沈竹骨下了朝,还没进家门,就踩到了一块鹿肉。瞧着一地狼藉,细细一看全是夫人带给荣华的东西。他就猜了八九不离十,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