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沈谛从大京带来的粮草辎重,军营中连飘了七日的肉香,抚平不少人的心绪。与此同时,邗朝要和狄夷议和的命令也传达过去。
“将军我们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会和我们议和吗?再说咱这士气正旺不乘胜追击打得他们喊爹喊娘反倒去议和干嘛?”
“敌我都知道所谓议和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活了。”
“那他们还答应议和干嘛,上了战场自然而然不就看见了吗?”
“他们有所图,我自然也是有所图的。议和就是先机,看谁有本事能占得先机罢了。”
不出半日,狄夷来使传来消息他们同意议和。两方会盟于十五日后,地点定在长白关外东南五里一个小亭子,亭子名叫不惹。
邗朝大军被沈谛从里到外整顿一番,该换的将领全都换成了自己人。她没看走眼,陈常顶替谢共影将军的位置后,比之前人还要有本事有手段!
靖华英那日受了鞭刑歇了数日,某日一早就骑马出门,连谢全都不知道她去哪。有人禀告沈谛,沈谛派了一队人跟着去。直到半夜,靖华英抱着个黑坛子回来了。
“去哪里了?”
沈谛的营帐内飘着浓重的药味,她肩上的白布绕了厚厚几圈,脖颈处的布条还渗出血来,面色惨白,唇倒是被滚烫的苦药烫得鲜红。阿古杉·苛兵的那一箭射裂了她的骨头,她得好好养伤还有硬战在等着她!
靖华英眼眶浮肿,伸出怀里的瓦罐坛子,哽咽道
“这也是种雪剑。”
沈谛喝药的手一顿。半晌,目光看向了营帐另一边。她低声道“放里面吧。”
她的营帐内只点了一根昏黄的蜡烛,烛光摇曳中照见了阴影里的一处红木棺椁。那红木棺椁是新刷的漆,红得煞眼。只是一想到其中是种雪剑,眼眶就烫起来。
“是。”
靖华英掩不住哭腔。她推开棺材,将坛子放进了棺材里。棺材里放了很多的冰,但气味依旧不好闻,靖华英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她擦了擦眼,咬牙立誓此生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让贼人付出代价!
“将军!请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雪剑!”
沈谛喝完了苦药,从喉咙到肠胃似乎都被苦得黏在了一起,忍不住地反胃。她抿了抿唇才咽下苦味,是以开口的嗓音晦涩不已。
“我不知道。”
靖华英不信。
“将军!您告诉我吧……您怎么可能不知道?求您!我绝不会意气用事的!”
沈谛不回应。
直到靖华英失望至极生了火气,她脸都哭肿了,迎着风跑了一天,此刻面上龟裂出细小的纹路,疼得胀。
“将军,您看看那棺材!你看看吧!那是种雪剑的尸,他被磋磨得连全尸都没有,您不在乎吗?您一滴眼泪都没掉,您的心就这么硬吗!种雪剑跟了您八年了……八年啊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您的……您知道他被害死了……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将军,你好狠的心啊!”
靖华英控诉道,她此时此刻完全被种雪剑的死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这世上对种雪剑的死最悲痛的人——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
沈谛低垂着眉眼,披上了衣服。她目睹着靖华英夺门而出,一个人孤零零坐了好久,才细细地吐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她没撒谎,她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种雪剑。书里没有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以致于到现在她还不相信种雪剑已经死了。
沈谛摸了摸朱红棺材,指尖凉意刺骨。
可是书中写到种雪剑根本就不可能死啊!他会成为打败狄夷的功臣!会加官进爵成为镇北城大将军啊!还是说是因为……她吗?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导致本该青史留名、能好好颐养天年的青云大将军横死早死!
沈谛的心不可抑制地生疼。
或许……种雪剑根本就没有死呢?是不是?书中根本没有写他死了!
她看过了那颗头颅,细细地摩挲,想从上面揭下来一张人皮面具,可是没有。连脖颈处的黑色胎记偶都一模一样,嘲笑沈谛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