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插话:“她应该可以拿国奖吧。”
刚刚看了排名,是专业第一。
教授说:“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徐姗姗苦笑:“国奖没下来之前我也不知道国家会不会反悔,任何事情没发生之前都不知道会不会反悔,”
徐姗姗说,“可能以后我会变主意,但现在我还是想毕业直接找工作,我想有钱,有很多很多钱。”
她没有父母,她也不知道爱是什么,钱是她唯一的安全感,偏偏她也没钱。
教授只是随口一提,周默也只是随耳一听。
后来,徐姗姗那门课的助教请病假,周默代替助教把同学们的作业返还给徐姗姗。
后来,两人加了微信。徐姗姗很忙,从不说话,倒是周默大概很“闲”
,偶尔会找徐姗姗聊一两句。
再后来,周默撞见徐姗姗穿外卖制服给汗流浃背的外卖小哥们发水,她挨个把瓶盖拧开再递过去,外卖小哥们直接昂头牛饮。他看见徐姗姗作业的字迹,清秀纤细。他听见徐姗姗在课堂上很正经,和清洁大妈聊天时包袱颇多,惹得大妈捂嘴笑:“你该去说相声。”
再再后来,他在寝室看到室友们在看视频:“校门口工闹,带头的好像是我们学校一兼职的学妹,被人一脚踹飞,摔在玻璃堆上,听说浑身是血,被救护车拉去医院……”
话没完,周默直接捞起车钥匙冲出寝室。
他没走到医院,在隔壁女生宿舍外墙墙角、流浪猫狗会待的地方看见了徐姗姗。
小姑娘身形瘦小,坐着,远远望去,是一个点,走进了看,她浑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都裹着白纱布,像一块人形棉花。有些地方没包好,浸着血色。
周默缓步过去。
一双鞋停在徐姗姗面前。
徐姗姗认得这番茄鸡蛋的颜色,是周默,她偷偷查过价格,被价格吓得差点把手机砸脚上。
换做平时,徐姗姗会友善地打招呼,可今天她真的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周默抬手,犹疑:“你不是……”
“医院贵,医保只能报一半,伤口包完我就回来了,送半年外卖的钱就没了。”
徐姗姗扯了扯唇。
周默心上宛如攥着一只手,慢慢收拢。
“那边……没赔偿吗?”
他喉结滑动。
“对方没弄死我算我命大,”
徐姗姗浅道,“医药费还是辅导员垫的,辅导员本来叫我不还,可他一个月工资也不高,”
徐姗姗玩笑,“师母挺凶。”
周默眼睫半阖,如鲠在喉。
沉默中,徐姗姗轻说:“我猜你是看了视频觉得我挺惨的,其实还好啦,好多同学都给我发微信,我生日都没收到过这么多关心呢,难得的体验,还挺幸福……”
她声音甜甜的,眼泪却“啪嗒”
一声掉到了地上。
周默想抱她,又怕碰到她伤口不敢抱。
徐姗姗眼泪一颗接一颗。
周默嗓音喑哑地问话,徐姗姗一句接一句答。
父母走的时候,她五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其实什么都记得。
然后,住在亲戚家,辗转三个福利院。
她不知道依靠谁,也没人愿意给她依靠,其他小孩担心作业和成绩时,她担心有没有书读,尝遍冷暖看尽脸色……
早应该学会泼辣操社会,早应该刀枪不入的。
刀枪不入多好啊,被玻璃扎了就不会流血,不会流血就不会进医院,不进医院就不会花钱。
答到最后,她软声哽咽:“你能不能不要问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当然难过……我当然痛……可有什么用呢……难过不能当饭吃,痛又填不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