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顾炎生从东京回了国,先是去了趟中科院,再跟着医疗大队支援武汉。
凌晨四点半,他一边查看国际医学相关的论文,一边端看数位患者的CT影像。
感染人数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增加,众人却无计可施。这种撕裂神经的窒息感和恐惧感,宛如他颤抖着手救助第一个呼吸道感染病毒患者。
过了十分钟,他接到了备注为“顾安庆”
的视频电话。视频里老人的面孔,与他有四五分相似。
他静默不说话,老人亦没有不满。和他谈起这次疫情,分析目前形势。
“非典我们都走过来了,这次肯定也能抗过去。”
语气露着抚慰孩子的温柔。
手机隔在桌上,顾炎生看着电脑的相关文件,淡淡地“嗯”
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沉吟半晌,顾安庆交代顾炎生要记得休息,别把自己搞垮了。顾炎生不接这话,说没事就挂了。他结束了通话。继续分析昨天某去世患者的情况。
对方没有明显的病发症状,可实际上他体内的血氧极低。
他再度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教过他的病毒学教授,向他说明这种情况,对方是日本人,二人说的日语。
教授说:“你提的这种沉默型低氧血症,目前没有确切的病例来分析其发病机制。”
顾炎生道出自己的推断:“我猜是人体的代偿功能遭到这次新冠病毒的攻击,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接下来他抽丝剥茧地说了一堆。末了道:“可以借助大剂量激素解决这种情况。”
“这只是你的推断。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供氧不足的问题。”
他颔首。病人没时间等他们研究出来用哪种药,如今首要解决的是氧气站这一问题。
他一直工作到天光大亮。这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们亦抵达他所在的医院,聚集会议室开会研讨。
他作为青年医生,晚辈,在边角坐着,仔细地听众人的见解。提及那位沉默型低氧血症的患者,诸多专家的推断和他一样。
会议结束不到半个时辰,警报就响起。一位叫林来海的患者,病情忽然恶化,发生室颤。
他和相关医护人员立即前去抢救,不停地对其胸外按压、电击除颤交叉进行。然而这些皆无效,检测仪显示的心率依旧为零。
又一位病人去世了。
他无奈而疲惫地出了病房,消完毒,去到洗手间,开着水龙头,将整张脸淋透。他抬头对着镜子,剧烈喘息。
他已经两天两夜未作片刻休息,眼睛布满血丝,神色憔悴不堪。
身体上的折磨并不蚀心,看着新冠病人濒临死亡却束手无策,才最是绞心。就好像他总梦见顾文静绝望地躺在病床上,无法救治。
他靠着墙壁,神色恍惚地仰面看洁白的天花板,脑袋眩晕,五分钟后,他振作精神,离开洗手间。
防护服有限,一直未离开医院的顾炎生,防护服、护目镜穿戴在身上将近两周。
避免多次换防护服,医护人员不能随便上厕所,于是众人便跟无法方便的人一样,带着成人纸尿裤。
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上大号,才脱掉身上的防护服,长期戴着护帽的头发有些湿透油腻,掩藏在口罩下的面孔亦湿哒哒的,整个人十分不体面。
解完手,他迅速洗了个头,清理自己。去换新的防护服,同行的男医生兼大学校友陈家越帮他换。他们工作人员皆互相帮彼此换防护服。
“我看别人都在衣服背后写名字,要不我帮你也写一个?”
“有什么好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