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过了静海,又行大半日,来到扬州城外水域。江枫命人将一叶小舟放下江中,他亲自将赵环儿送到码头上。江枫安排了一个伙计,要带着赵环儿去寻她亲戚,却被她一口回绝了。赵环儿看着不远处高大的城门百感交集,胸口微微起伏,她强自压抑情绪,冲着眼圈红红的小乙微微一笑,轻声道“妹子,保重。”
回头看了江枫一眼,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向城内走去。
老谢在背后摇头叹道“这丫头也是个凉薄之人,咱们冒险送她回来,临走连个谢字也没有。”
江枫目送她远去背影,叹道“算了吧,咱们也是各取所需,但愿她顺顺当当找到家人,就此脱离苦海。”
几人了结此间之事,再不耽搁,匆匆回到船上启航。
到了城门口,赵环儿在街角转了个弯,扭头看了看没有人跟来,才继续向前。她一路走一路打听,穿过大街小巷,向着扬州最中心的宏伟建筑走去,那里本是州府衙门的所在,皇帝临幸扬州之后被改成了行宫。赵环儿来到行宫西北角一个侧门前停下。这里虽是侧门,但也守卫森严,红漆大门代表着皇家的尊严,让普通百姓望而却步。
赵环儿深吸一口气,拢了拢头,缓步向大门走去。门口的卫士看到她,扬手喝道“站住!什么人?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赵环儿正要张口回答,忽然嘎吱吱一声响,宫门缓缓打开了,几个宦官护着一辆马车从门中驶出。赵环儿只得退后几步,避开道路,看那马车时,认得是太医院的车子。车子旁边两人都是头戴软脚幞头,显是有品级的宦官,只听其中一人用尖利的声音道“真是麻烦,官家早就出了城,宫里谁人不知,康履这厮却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让太医每日前来探病,还道人家都是傻子么?”
旁边同行的人一拉他衣袖,低声喝道“耿兄弟慎言!康都知的坏话也是你说得的?”
那姓耿的鼻子一歪,哼了一声道“怕个鸟!这厮早跑出几十里了,说不得已经拥着官家过了江。却留下咱们掩人耳目,说不准哪天金贼杀过来,这扬州城就得完蛋!咱们这辈子啊,怕是见不着这老东西了!”
两人见车子走远,带着几个内侍向宫门内走去。
赵环儿刚才隐约听到“官家过了江”
,胸口如遭重击,待见二人要走,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公公请留步!”
那姓耿的宦官一怔,扭头看着她。赵环儿硬着头皮走上两步问道“公公刚才说官家过了江,此话当真?”
那宦官打量她一眼,见不过是个普通民女,怒道“你这女子竟敢偷听咱家说话!莫不是江北的奸细?还不滚开!”
赵环儿心中正自焦急,一时忘了自己处境,怒道“这奴才,恁的无礼!”
那宦官见她柳眉倒竖,一副凛然不可犯的模样,竟被唬的退了一步,稍后回过神来,不由大怒,尖着嗓子喊道“反了!反了!把这奸细给我拿下!拿下!”
两边站岗的士兵看了旁边军官一眼,见那军官微微冷笑没有任何表示,便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予理会。那宦官见指使不动禁军士兵,又羞又恼,对着自己手下小宦官尖声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她抓起来!”
赵环儿这才想起自己这副样子,冒冒失失去打探皇帝去向,不被人怀疑才怪,不由得心中懊恼,只得扭头逃走。几个宦官体力不济,加上她逃跑经验丰富,三拐两拐就甩脱了他们。赵环儿在一个巷子里停下,巨大的失落感比身体的疲惫更加令她心情沉重。她靠在墙上喘匀了气,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过江!过江!”
可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去得?
赵环儿不敢久留,踉跄着往前走,走到城门附近,忽听一阵喧哗之声,马蹄得得,只见一个头戴范阳帽的兵士,骑着马从城门中疾驰而过,他手中举着一枚红漆令箭,口中连声呼喝,唬得道上行人纷纷奔走躲避。
赵环儿皱眉躲在一边,那士兵如一阵风般在她身边掠过。只听身后一人叹气道“哎。看这军士打扮,是城外张统制营中快马,只怕金贼真的要打过来了!”
赵环儿忽然想起,那太监说“官家出了城”
,会不会去了军营?她回头一看那说话的是个中年书生,便问道“这位先生请了,敢问这位张统制的大军有多少人马?可能敌得过金贼?”
那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茫然摇头,显然也不知详情。
赵环儿不死心,继续问道“这位张大人可是御营前军统制张俊?”
那书生点头道“不错。张统制屯兵城北,拱卫官家行在,已经数月。”
赵环儿轻轻点头道谢,出城向北而去。
再说江枫。厚德号在建康码头缓缓靠岸。此时虽然与他们离开时隔不到两个月,情况却大为不同。在码头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草料堆和存放粮食的垛仓,运送物资的民夫推着独轮车流水般穿行在码头与城门之间的石板路上。水城外一字排开数十条大船,一队队兵丁手持长枪在水营和码头间巡逻。眼看就是一副大战将至的景象。江枫的船刚刚靠岸,就有一队兵丁上前登船查看,待查证确实没有问题,又核实了船主身份,才放他们上岸。
江枫走在大街上,但见街上行人神色恍惚,都是默默无语低头疾行,这江南第一大城竟然没有半分过节的喜庆,只觉说不出的萧瑟凄惶。江枫见到郭守义的时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郭守义本来红黑的脸有些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头乱蓬蓬的胡乱扎个髻,幞头都有些歪斜。看来最近确实忙的够呛。
江枫想起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心中颇为愧疚,向郭守义道“三哥辛苦了。小弟只顾忙着自己一点私事,实在不该。三哥可有什么差遣,小弟一定办好。”
郭守义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回来就好。那造船的事情可办好了?”
江枫道“托了三哥的福,办的很顺利。若是帮中有事,三哥尽管吩咐。”
郭守义见他连问两次,也有些感动,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扬州那边事情有点麻烦,老高去了一直没办利索,你替我去一趟,快刀斩乱麻,将那边产业能卖就卖,然后将人手和存货统统送到杭州。广福一条船怕是不够,我手上还有一条刚从和州回来的客舟,你一并带去。杭州有咱们曹管事提前打理,仓库都是现成的。办完以后尽快回来,咱们再做打算。”
江枫问道“不是要把产业安置在建康吗?怎么又去杭州?”
郭守义长叹一声,道“哎!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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