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明教教主親自登門,又如此客客氣氣,想來她那毒無人能解。
這般一想,曾九心思頗有點得意。便也溫柔快活地答道:「快請進。」
簾外那人咳了幾聲,這才道:「深夜來訪,叨擾莫怪。」說罷,一掀帘子,走了進來。
曾九上下一打量,只見那人一身紫錦灰鼠氅,頭頂檀冠,鬢生銀絲,瞧面目卻只有二十七八年紀。雖不知何故英年生華髮,但卻著實是一個秀骨清像、姿容雅倩的帶病青年男子。
二人四目相視,曾九不由嫣然道:「向教主好相貌。」
她這樣嬌慵一笑,映著身畔搖曳火光,仿佛花熏月陶、金迷粉夢,令這粗陋石洞化作了雲中仙宮。這會兒功夫里,向經綸眼光也已在她身上一放即收,聞言微笑道:「在下得知手下兄弟冒犯了曾姑娘,心裡很是過意不去。眼下他身體不便,在下只好親自來一趟,替他給曾姑娘賠個不是,請你不要見怪。」說罷,他又捂嘴咳了兩聲,「敝教偏居崑崙,不成甚麼氣候,教中收藏的些許玩意兒,可能不入姑娘貴眼,但總是在下一番心意,萬望不要推辭。」
曾九聽他言辭謙抑,翩翩有禮,不由覺得有,口中道:「怎麼會呢。東西呢,拿來給我瞧瞧罷?」
向經綸便道:「那在下便讓手下進來了?」
曾九不以為意道:「請便。」
向經綸微微一笑,張口一吩咐,洞外應聲走進一個珠光寶氣的白面胖子,那胖子身上金翠綢緞,閃閃刺目,比他們教主還要體面好幾倍。他滿面和氣,笑眯眯的捧著一隻嵌著紅藍寶石的扁木箱子,進來後朝向經綸恭恭敬敬地彎腰行了一禮,復又轉向曾九,手上一撥箱口彈片,將它打了開,露出肚裡一排五六隻瓶瓶罐罐。
曾九略一著眼,目光流盼到向經綸身上,只等他張口介紹。
那珠光寶氣的胖子和和氣氣的笑道:「這幾樣東西——」
曾九玉微歪,梨渦隱現地笑道:「我只要聽向教主和我說。」
向經綸風度沉著,一絲尷尬惱意也無,便道:「不瞞姑娘,敝教流傳中土數百年,也出過幾位專精藥毒的高手,留下了這六樣製作艱難的珍毒。在下知道姑娘喜好這個,便做主贈與姑娘賞玩。」他說著,伸出蒼白瘦削的右手,挑出了左打頭的一隻綠瑩瑩的雕花方盒。
曾九將目光移去,發覺那盒子是由一整塊的晶透碧玉磨就,單就這隻小盒,也算是價值千金的對象了。
向經綸道:「這裡面的東西,名字叫做七蟲七花膏。」
曾九聽說是毒,不由心生興,追問道:「哦?怎麼個說法?」
向經綸便溫聲柔語的耐心解釋道:「這種藥膏由七種毒蟲、七種毒花熬製而成,中毒之人內臟如被七蟲咬噬,眼前則出現斑斕幻想,如七花迭開。只須敷蹭到肌膚上,便可使人中毒。」他微微一頓,「這種毒自然不如姑娘施放在焦旗使身上的那般高明,但勝在調配時變化多端,足有數百種增減,若不知具體是哪七蟲、哪七花配製而成,縱然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中毒之人了。」
曾九聽罷,便拊掌微笑道:「有,有。佩服,佩服。」
向經綸又就其餘六種劇毒之藥一一講道,待他說完,曾九忽而淡淡喚他:「向教主。」
向經綸將手中瓷瓶放回箱中,垂詢問:「姑娘有何吩咐?」
曾九本欲不陰不陽的嚇唬他一下兒的,可見他仍舊如此溫柔可親,徐徐定定,不由輕咬菱唇,忍不住莞爾一笑。笑罷,才怏怏嘆了口氣:「唉,你這個人真好。我都不忍心消遣你了。」
向經綸亦唇角帶笑,咳了兩聲後道:「多謝高抬貴手。」
曾九盯著他,半晌笑足了,才饒有興致地問道:「那麼,想來貴教是解不了我這毒了?」
向經綸道:「慚愧。」說罷,向她正正經經地一揖到底,「請姑娘賜下解藥。」
曾九又問:「你們明知道我怎麼毒倒了焦大哥,怎麼也不怕我?這般就走到我身邊來啦?」
那珠光寶氣的胖子本來一直當自己是個捧箱的架子,此時心中亦覺得這少女莫名的邪性。她一言不合便給人下了如此劇毒,事後竟還嬌滴滴地叫人家焦大哥,真是叫人不齒。
他這般想著,忍不住抬眼仔細瞥了那女孩一眼,只見她春柳一般的身段束在一條丹綾石榴裙里,象牙白衫襖上,猶壓著一隻蛇纏蓮花紋的綴珠同心鎖。倏而一抹火光在她頸前一舔,她雪樣的肌膚仿佛化了開,在領口處潺潺一盪。然後她仿佛若有所覺,眼光驀地睇了過來。
胖子忽而間如遭雷齏,回過神來時竟覺得神思恍惚,心跳如鼓,當下再也不敢抬頭去看她第二眼,可腦海中卻不住地回想起適才她瞧過來的一抹眼波。
而向經綸沒留意這電光火石之間的事,聞言淡淡笑道:「在下固知姑娘的毒能以氣味傷人。但在下平生頗為固執自負,自忖已有防備,是以坦然前來。若本領不濟,仍讓姑娘給毒殺了,那隻算死有餘辜,不足為惜。」
他三言兩語間露出睥睨之意,神情卻仍舊謙抑淡雅,和氣怡人,甚至還以手按帕,輕微地咳了兩聲,瞧上去竟有那麼一絲身如病柳,心藏凶虎的意味,瞧得曾九心裡痒痒的。
她由著自己盡情的看了一會兒,又問:「萬一我正好有一味無形無色無味的毒,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