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路遥谷距离夏侯山庄只有六、七里路程,一直向南走再向东行便很快就到了,请问小姐一行人前往山庄是要办理什么要事吗?”
夏侯素菲小心翼翼地问道。
轿中女子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晶莹剔透的水色折射出她眉目间的和婉笑意,脸色却淡淡地道“素闻荥阳夏侯山庄威名远扬,口碑载道,与江南白云山庄、淮北红豆山庄并称天下三大山庄。正逢今日恰巧路过荥阳,就借机登门造访,不知是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
紫鹃见女子出言傲慢,哼了一声,啐道“俗话说‘劝君不用镌顽石,路上行人口似碑’,既然是口碑,自然是有口皆碑,犯不着由姑娘费神亲自跑一趟山庄,以你一家之言来定论咱们夏侯家的名誉声望。”
夏侯素菲睨了紫鹃一眼,示意退下,躬身上前赔礼道“远来皆是客。不瞒这位小姐,小女子恰好正是夏侯山庄的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愿意为小姐带路。”
轿中女子嘴角含了薄薄一缕笑意,低着头慢慢剥着什么果屑,轻轻啜了一口,随即从轿帘竟丢出了一只香蕉皮,“啪”
的一声落在黄中带绿的草地上,爽然道“既然我是客人,主人家就要尽热情周到的待客之道了。糟糕,香蕉皮不会自己丢进渣斗里,它飞到车外去了。”
眼瞅着香蕉皮直挺挺地就掉在自己的脚跟前,夏侯素菲默然片刻,拦住正要气的丫鬟紫鹃,俯身利索拾捡了起来,放入绢帕包裹起来藏于衣袖中,轻言道“果屑不知礼数,自然不会懂得礼节飞身到渣斗,但是人知道礼数,就会懂得不弃秽污于道。”
轿中女子面色稍稍不豫,取了绢子抹了抹手,语意寥寥道“果屑就是属于垃圾的无用不洁之物,只会弄脏了我的手,自然还是把它交给原本就是秽污之人来处理,方为妥当。”
言语之间,充斥着轻慢与挑衅,让在场的夏侯山庄一行人听了不觉含着愠怒的眸光,拳头用劲嘎嘎握紧,侧目而视眼前的软轿。
还不及夏侯素菲答话,紫鹃终究忍不住心中有气,嗔斥道“哪里来的野蛮丫头,如此不知礼数,我家小姐好心为你带路,你却满口污言秽语,辱骂我家小姐如同果屑般不洁。”
话音刚落,一道鞭子疾抽了上来,狠狠地落在了紫鹃的脸庞上,来得猝不及防,紫鹃被打着脸上出现一道猩红血迹,感觉到阵阵热辣,脑中嗡嗡地晕眩,泪眼婆娑涌出了眼眶,睁眸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众人抬竟看见软轿旁为的一名容貌秀丽,身穿荷塘月色如意纹路对襟褙子旋裙的婢女,不知从什么时候抽出了皮革软鞭攥在手上,冷笑一声,语气凉凉道“凭什么?就凭你这张不知死活的嘴和有目无珠的眼。”
原来,此婢女正是凤阳阁的女官流朱,而轿中女子自然乃长公主赵璇。
夏侯山庄的随从侍卫见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先动手起来,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也纷纷抽出了利刃准备较量一番。抬轿的四个人瞬间也游离出了两个人,摆出了迎战的架势,挥舞了几下手掌,呼呼生风,竟如同利斧挥劈一般锋锐。他们都是从守卫京师精锐禁军之中挑选出来的一流高手,必定也不甘示弱。
眼前双方就要剑拔弩张,夏侯素菲微微一垂目,迅平复繁杂如乱麻的心绪,侧身掏出另一张绢帕为紫鹃轻轻地拂去脸庞上的血迹,轻言安抚道“紫鹃,不要激动,对方虽来路不明,却是在有意激怒我们,我们不能任由情绪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紫鹃闻言一凛,眼里蓄满了泪水,强忍着点了点头。
夏侯素菲对着身后的山庄侍卫摆了摆头,示意勿要动手,双眉挑起,转身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笑意道“刚才侍女说话多有得罪了,还请这位小姐勿要放在心上。香蕉皮果屑我清理了,小姐的说教之词我也受听了,现在小姐要前往夏侯山庄也好,要打道回府也罢,任由自个儿做主,若需要我带路,苏菲依旧乐意效劳,若不需要,苏菲也就不多耽搁小姐一行人赶路的时间了,请便!”
赵璇收了神色,抚了抚丝,沉吟道“如果我是你,先关心的便是眼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前往山庄的目的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夏侯素菲抬了抬眼帘,微微摇了摇头,神态端然,眉目不动,淡淡道“小姐一看就是金玉满堂的官家富贵之人,非一般朱门绣户可比。夏侯山庄不过是处于士农工商社会末端的不入流商贾行伍之列,头上纵使顶着所谓‘天下三大山庄’的名号,但是在朝政权欲面前,随时都可能面临被抄家一贫如洗的变故。所以无需小姐登门造访,也无需我多问什么,夏侯山庄对于自己几斤几两一直都有着清晰的认识,‘徒有虚名’四个字所言非虚--这已经回答了小姐准备造访山庄一探究竟的问题,小姐大可以打道回府了。”
赵璇长目微睐,徐徐抚了抚手上银鎏金嵌翡翠玉护甲,轻笑道“听你言下之意,似乎已经知晓我的府上是哪里了?既然夏侯山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要懂得如何唯唯诺诺守住自己该有的本分。”
夏侯素菲微微福了福身,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笃定,神色岿然不动道“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不知道小女子说的贵府府邸所在之处对不对?另外,商贾行伍虽然处于下九流的地位,但是我大宋自从太祖皇帝允许开封府三鼓后夜市不禁通晓不绝,太宗皇帝灭南汉设置市舶三司以来,商税就成为了朝廷的重要财政来源,每年约收上千万贯以上,也算是对于社稷有功,不需要一味奴颜婢膝而唯唯诺诺,只需要堂堂正正地挺直胸膛以诚为本经商,就算守住了自己该有的本分。”
赵璇远山眉轻微一蹙,神色微微一沉,如同秋日空旷原野上沾有雾气的寒烟芳草,嘴角一扬道“夏侯苏菲果然芳姿独特,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说着,她眸光剐了一眼,示意轿夫继续赶路,临行盈然一笑,冷冷抛下一席话道“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不要痴心妄想念着用下九流的本事去染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毕竟从事商贾贱业之事是为了谋身尚可恕,可若要做了贱人就是自己自甘堕落,咎由自取,便不可活了。”
夏侯苏菲心中已经了然了几分,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接口道“多谢小姐的提醒,素菲从来不屑也不会做非分之想的事情。”
“那就好,记住香蕉皮,面临的永远是被抛弃的命运。”
赵璇重重放下轿帘,声音回荡在秋风里格外响亮。
随着一声细长的“起轿”
音落,她被一行人簇拥着乘轿一摇三摆扬长而去。女官流朱跟随在轿后,在路过紫鹃和夏侯素菲的身旁时,轻轻一嗤,笑意颇浓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还想上天摘月亮,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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