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天空透着一股寒意,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偶尔有沙沙声,似乎有什么细小的碎屑拂过窗纸……下雪了。
“旰儿,这次我也救不了你娘。她害了太多的人……她该死。”
“师父……”
郭旰抓着她的裙摆,毅然决然地绷着小脸,“只要你能救她,我替我娘死!”
王荷荷心一痛,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郭旰,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替,但唯有自己背负的罪孽旁人替不得。你去送你娘最后一程吧,替她……收尸。”
郭旰圆目大睁,颤着小手松开了她的裙摆,低头默了片刻,起身掉头重出门外,小小的背影融入风雪。
木桃和木李瑟瑟地从门外来,站在她面前,龃龉道,“夫人您怎地敢叫二少爷去看行刑?”
“那是他生母,谁都可以不去,他必须去。”
王荷荷有些羡慕地望着匆匆跑远的小小身影。门外的风雪阴霾,当时她知道大人被处决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滔天风雪。
只是当时就算她会飞,也赶不及去见大人最后一面……
“更衣,我要出门。”
“……是。”
半个时辰后,她的马车终于来到了菜市口。
行刑的地方,已经被人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王荷荷向木李点了点头。木李趁着旁人没注意,跳上了一旁的房檐,俯视着一群人,终于找到了个稀疏的小口,带着王荷荷挤了进去。
王荷荷撑着油纸伞走进去的时候,正看见郭旰小小的身影跪在雪地上,肩膀颤抖着,却没有哭声。
她立在人群中,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望着。
母子分离的最后一刻,她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行刑很是利索,刽子手喷了一口烈酒,手起刀落,麻利迅速。
两颗头颅咕噜噜地滚落,众人没了兴致,蜂拥散去。
行刑的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孩,试探地望向王荷荷。如果没有家人来领的尸首,他们还要拖去乱葬岗埋了。他真是巴不得能没这麻烦事,这样的天气,又刚刚杀了人,他更想回家喝口小酒,抱娘子睡觉。
他认出了王荷荷,冲她点了点头,边扛起家伙跟着监斩官离开了。
仿佛万籁俱静的世界中,只剩下了她和郭旰,一高一矮地立在风雪之中。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王荷荷撑着伞走到他身边,低头望着头上落满残雪的郭旰,柔声道:“起来吧。”
郭旰一动不动。
“起来吧……等到尸体冻住,就缝不上了……”
王荷荷俯下身去扶他,却发现刚一碰到他的身子,郭旰就软软地瘫倒在地。
“旰儿?!”
王荷荷丢了纸伞,连忙将冻僵的郭旰抱起来,拍了拍他冻得通红的脸蛋,见他微微睁开了眼,这才缓口气,将他递给一旁的木桃,“快抱他进马车里暖和暖和。”
“夫人……”
木桃望着转身向邢台走去的女子跺脚,抱着郭旰转身进了马车。
木李拾起地上的油纸伞,紧跟在王荷荷身后,立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她如何一针一线地将苏氏的脑袋缝到脖子上。
同样专注地注视着王荷荷的,还有马车中的郭旰。
他也想去抱抱娘亲,但是娘亲脑袋滚落的刹那,他就好像失了魂,动弹不得,僵硬地跪在原地。
洁白的雪,刹那变成了血色。就像此刻那个邢台上女子的手一样,红得妖冶。
他被那双手迷住了似的,跟随她穿针引线,来来往往,在他娘亲的脖颈处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