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道“本官分付,敢不小心?”
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行了数里,到了一个热闹去处,光景似阳间酒店一般。但见
村前茅舍,庄后竹篱。村醪香透磁缸,浊酒满盛瓦瓮。架上麻衣,昨日村郎留下当;酒帘大字,乡中学究醉时书。刘伶知味且停舟,李白闻香须驻马。尽道黄泉无客店,谁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饥又饥,渴又渴,眼望去,是个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走到面前看时,只见店鱼头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红喝六;在里头畅快饮酒。满前嘎饭,多是些,肥肉鲜鱼,壮鸡大鸭。仲任不觉旧性复,思量要进去坐一坐,吃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记了,反来拉两个青衣进去同坐。青衣道“进去不得的,错走去了,必有后悔。”
仲任那里肯信?青衣阻当不住,道“既要进去,我们只在此间等你。”
仲任大踏步跨将进来,拣个座头坐下了。店小二忙摆着案酒,仲任一看,吃了一惊。元来一碗是死人的眼睛,一碗是粪坑里大蛆,晓得不是好去处,抽身待走。小二斟了一碗酒来道“吃了酒去。”
仲任不识气,伸手来接,拿到鼻边一闻,臭秽难当。元来是一碗腐尸肉,正待撇下不吃,忽然灶下抢出一个牛头鬼来,手执钢叉喊道“还不快吃!”
店小二把来一灌,仲任只得忍着臭秽强吞了下去,望外便走。牛头又领了好些奇形异状的鬼赶来,口里嚷道“不要放走了他!”
仲任急得无措,只见两个青衣元站在旧处,忙来遮蔽着,喝道“是判院放回的,不得无礼。”
搀着仲任便走。后边人听见青衣人说了,然后散去。青衣人埋怨道“叫你不要进去,你不肯听,致有此惊恐。起初判院如何分付来?只道是我们不了事。”
仲任道“我只道是好酒店,如何里边这样光景?”
青衣人道“这也原是你业障现此眼花。”
仲任道“如何是我业障?”
青衣人道“你吃这一瓯,还抵不得醉鳖醉驴的债哩。”
仲任愈加悔悟,随着青衣再走。看看茫茫荡荡,不辨东西南北,身子如在云雾里一般。须臾,重见天日,已似是阳间世上,俨然是温县地方。同着青衣走入自己庄上草堂中,只见自己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乳婆坐在旁边守着。青衣用手将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苏醒转来,眼中不见了青衣。却见乳婆叫道“官人苏醒着,几乎急死我也!”
仲任道“我死去几时了?”
乳婆道“官人正在此吃食,忽然暴死,已是一昼夜。只为心头尚暖,故此不敢移动,谁知果然活转来,好了,好了!”
仲任道“此一昼夜,非同小可。见了好些阴间地府光景。”
那老婆子喜听的是这些说话,便问道“官人见的是甚么光景?”
仲任道“元来我未该死,只为莫贺咄死去,撞着平日杀戮这些冤家,要我去对证,故勾我去。我也为冤家多,几乎不放转来了,亏得撞着对案的判官就是我张家姑夫,道我阳寿未绝,在里头曲意处分,才得放还。”
就把这些说话光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尽情告诉了乳婆,那乳婆只是合掌念“阿弥陀佛”
不住口。
仲任说罢,乳婆又问道“这等,而今莫贺咄毕竟怎么样?”
仲任道“他阳寿已尽,冤债又多。我自来了,他在地府中毕竟要一一偿命,不知怎地受苦哩。”
乳婆道“官人可曾见他否?”
仲任道“只因判官周全我,不教对案,故此不见他,只听得说。”
乳婆道“一昼夜了,怕官人已饥,还有剩下的牛肉,将来吃了罢。”
仲任道“而今要依我姑夫分付,正待刺血写经罚咒,再不吃这些东西了。”
乳婆道“这个却好。”
乳婆只去做些粥汤与仲任吃了。仲任起来梳洗一番,把镜子将脸一照,只叫得苦。元来阴间把秘木取去他血,与畜生吃过,故此面色腊查也似黄了。
仲任从此雇一个人把堂中扫除干净,先请几部经来,焚香持诵,将养了两个月,身子渐渐复旧,有了血色。然后刺着臂血,逐部逐卷写将来。有人经过,问起他写经根由的,便把这些事还一告诉将来。人听了无不毛骨耸然,多有助盘费供他书写之用的,所以越写得多了。况且面黄肌瘦,是个老大证见。又指着堂中的瓮、堂后的穴,每对人道“这是当时作业的遗迹,留下为戒的。”
来往人晓得是真话,了好些放生戒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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