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名门贵女,父亲是清流文士,自小受尽娇宠与恭维,仗着念了几年书,便自诩才女,平日里很看不上她母亲在兰陵面前备受打压又无力反抗的模样。自己心气儿高,觉得跟母亲不同,也听不进她说的话,小小年纪便有大主意。
母女二人走出了宫门,府中小厮将车赶过来,临上马车时,清河对着女儿幽怨又无奈道:“你这孩子根本不懂,那是东宫太子妃,那是兰陵长公主,要是那么容易被你这丫头片子讨到便宜,她们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崔画珠自是听不进去的,也懒得再跟她母亲争执,上了马车,再不言语。
宫门外母女两争得热火朝天,宫门内却完全是另一番场景。
自打出了昭阳殿,瑟瑟就冷着一张脸,全然不搭理沈昭,沈昭几次拽着她的衣角想解释,可看看深宫里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女,又怕这里面有皇帝的耳目,便一直憋着没说,想等着到了东宫再解释。
回了东宫,瑟瑟直奔中殿,一张俏脸如覆霜雪,冷得扎人。
沈昭紧跟着进来,道:“瑟瑟,你听我解释,我……”
瑟瑟倏得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如碎石珠儿冷冽晶亮,道:“解释吧,站着解释,这没你坐的地儿。”
刚撩了前袂弯腰要坐下的太子殿下陡然僵住,维持着这动作好半天,而后慢吞吞地站起来,掠了一眼殿中的宫女内侍,轻咳一声道:“那个……刚才歌舞看得久了,坐得有些僵,站站挺好的。”
瑟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任由他把满殿的人都赶出去,只剩他们两个。
“我承认,我对崔画珠笑了,可我告诉你,这不是白笑的,为着这笑,她得付出代价。”
瑟瑟斜睨沈昭,却见这人竟厚颜无耻地来摸她的手,边摸,边语重心长道:“我的笑,只有在你这里才不值钱,才要多少有多少,我冲外面人笑一笑,那人但凡是个聪明的,就该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倒霉了。”
瑟瑟把手抽回来,冲沈昭微微一笑:“那么漂亮、懂事又善解人意的画珠妹妹,你舍得让她倒霉啊?”
沈昭嘴角抽了抽,刻意忽略她话中的阴阳怪调,一本正经道:“我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母后出手,这事我思来想去,唯有皇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不能明着把崔画珠赶出长安,父皇那般多疑,刚跟他提过画珠和瑟瑟有几分相像,他立即就容不下画珠,落在父皇耳朵里,必然会生出猜疑。
同样的,这事也不能让兰陵公主来做,他们都是瑟瑟至亲,难逃‘做贼心虚’的嫌疑。
再三揣度,便只有裴皇后才是最适合来做这件事的人。
若他对于瑟瑟身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当着裴皇后的面儿跟崔画珠来了这一出,皇后必然不会视而不见,她会维护瑟瑟,会替瑟瑟解决麻烦的,毕竟,在外人看上去,这太子妃还没有在东宫站稳脚跟,尚没有达到裴家和兰陵公主的期望。
解决麻烦的手段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若沈昭猜得不错,‘赐婚’当属上策,毕竟都是宗亲勋贵,能体面解决总好过撕破脸。
他刚在父皇面前提过元祐的婚事,那时清河公主和崔画珠也在,由皇后出面这样做,传到父皇耳朵里,才不会起疑心。
但他这一番说辞掐头去尾,刨去了最重要的因果,却糊弄不过瑟瑟,瑟瑟当即追问:“事情有这么复杂吗?你若是对画珠坦坦荡荡,不理她不给她指望便是,何苦要费尽心机把皇后拖进来?”
沈昭垂眸望着瑟瑟,手抚上她的脸颊,眼中翻涌过瑟瑟看不懂的东西,他默了一阵儿,道:“我要这样做,自然是有我的理由,瑟瑟,你该相信我,这世上能令我费尽心机算计保护的,只有你。”
瑟瑟觉得他奇怪,却一时又说不上究竟奇怪在哪里。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自幼时常出入宫闱,对这些女人家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事看得多了,不至于出现个崔画珠,就让她惶惶难安。
沈昭的做法也过于草木皆兵,小题大做。瑟瑟甚至有种感觉,觉得沈昭在心里藏了个大秘密,也不是就想瞒她到底,只是在说与不说之间,他还处在徘徊难以决断的时候。
这也是冷静下来之后才揣摩到的东西,方才只顾着生气,气沈昭那副欲擒故纵的模样,再往深处说,就是有些酸……
沈昭好似将她看穿了一般,弯身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在唇上啄了一口,笑道:“不过,你能为我吃醋,我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