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我看来,纪容泽纪容辅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微妙,这两兄弟一开始的定位,从名字上就看得出来,现在这状况多半是因为纪容泽的身体,所以纪容泽离群索居,应该跟这也有关系。天之骄子从云端跌下来,本就需要强大的内心克服挫败感,结果家人反而先放弃自己了,换了谁都要对亲情失望的。
我只能附和着说:“嗯,纪容泽在国学上很优秀的。”
和长辈聊天就这点不好,即使是再平易近人的长辈,有些话终究不能提,她有她的身份,我也有小辈的规矩,大家都是隔靴搔痒,敷衍而已,纯粹浪费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我腹诽,林采芩接过了话头。
“其实容泽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年轻人受点挫折是好事,心境会成熟很多。”
她看似温婉,其实说出的话都很惊人:“容辅从商有天赋,又不愿意从政,容泽现在从政是最好的,身体其实也不影响,反而是加分项……”
我被她这话里意味吓到了,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她刚刚说送纪容辅和夏淮安出国是她的主意,我听到这已经完全信了,自己仅有的一个独生儿子,七岁送出国去,她既然说得出前面那番话来,做出这种事也不为奇。
如果我没有听错,她话里的意思,是,纪容泽的残疾,从政是加分项?
我不懂政治,知道她说的也许是事实,但是这事实未免也太冷酷残忍。
这就好像十个人里面必有一个女性名额,所以跑去跟卢逸岚说,你从政是加分项,未必会被打,但是用这个意思去跟纪容泽说,只怕会被他当场掐死。
纪容泽可是说出那句“我也从嵇康”
的人,高傲到宁愿在盛世中隐居,林采芩的意思是让他利用自己的身体去从政?
她是纪容泽的姨母,又是书香传人,她说她很欣赏纪容泽,是个优秀孩子,她就是这样欣赏的?
我说不出我有多震惊,还没说出话来,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本能地想逃离这里。顾及礼貌,还记得跟她道别:“夏,夏伯母,我还有点事……”
林采芩仍然坐着,双手优雅地放在膝盖上,柔美的女人姿态,安静地打量着我,我本该是俯视她的,然而此刻却感觉自己如同一块渺小的石头,被她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反社会人格。
“林先生,”
她仍然对我笑:“其实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坏人,我姐姐担心你是冲着容辅的身份来的,我却并不担心。我觉得你甚至比容辅都要天真多了。从你现在的反应也看得出来,你是把容泽当成了朋友吧?”
她这样夸我,我还是想逃,但是从我这角度看,她不过是个身材纤细的中年妇人,连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我要是这样落荒而逃,未免太没有志气。
“但是恕我直言,”
她眼中仍然带着笑,深灰色眼睛如同林中的晓瘴一般:“你这样的性格,很难有大成就。”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她态度这样平和,我几乎要以为她说的不是什么冒犯人的话了。事实上,这句话在别的地方说出去,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是肯定要打架的。
“那就借您吉言了。”
“我说这话,并非是有什么目的,”
她见我已经要走,仍然对我笑:“只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点忠告,我知道这话说来冒犯,但是不得不说。”
这态度实在让我想起简柯。
SV台剩下的时间不到一周,简柯那边却毫无消息,大概他也觉得,如果过来跟我低头,就没法给我上那关键的一课了——那一课重要到即使我在27岁之前都出不了第二张专辑,还是必须要上。
这世上就有这种“长辈”
,一心都是“为你好”
。
“请赐教。”
“林先生其实骨子里跟容泽有点像,容泽这孩子,小时候其实很聪明的,这几年不知道怎的,文人气越来越重,自己给自己立了许多规矩,束手束脚的,什么也做不了。作为长辈,我心里其实是失望的。”
林采芩的母亲姓李,姥姥姓吴,要是当年画过竹林七贤图的吴澜之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外孙女竟然把“文人气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