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嗓门大,这一声喊出去,连窝里正下蛋的花母鸡都听见了。
“哎!”
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眉目俊秀的青年掀开棉门帘笑呵呵走近了里屋。“春妮姐!”
他叫了春妮一声,然后视线落在正从炕上站起的王娇身上,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指着她笑问:“你就是上海来的知青王娇吧?”
“咦?我还没做介绍你咋就知道她叫啥?”
春妮搞不清状况。
容川笑道:“刚才在村口碰见二柱了,他告诉我的。”
又转头看王娇,友好地问:“你今年多大?”
“十七。”
“呦,这么小?”
他惊讶,摘下帽子用手胡噜胡噜压扁的头发,一屁股坐在王娇对面,问:“一个小姑娘,从上海来黑龙江,这么远的路,你父母担心不?”
好尴尬的问题,王娇正不知如何回答,院子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川子,出来!”
“来啦!”
容川匆忙戴上帽子,往出走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王娇说:“你别着急走,一会儿办完事,咱俩一起回农场。”
“开车来的?”
春妮赶忙问。
“嗯哪!”
容川东北话学得有模有样,然后挑开门帘一溜烟跑没了影。
春妮坐在一旁长舒口气,把手里剥好的鸡蛋分给王娇半个,庆幸地说;“今天真是巧了,正好容川在,不然我还发愁怎么把你送到农场去,二柱上午得去邻村大队送木柴,还有一个会开车的前几天跟着媳妇回了松源老家,剩下就没有会开车的了,赶马车倒是也行,但是天太冷,路坑坑洼洼冻得邦邦硬,车走在上面颠簸不说,这人冷马也冷啊。在俺们农村,牲口就跟人一样重要,没个牲口啥也干不了。”
听口气,本以为容川一会儿就能回来,却不想,一直挨到中午,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他才跟着春妮爹——四松村老支书沈有福回到了家。
沈有福个子不高,干巴瘦的一个黑老头,不过听春妮说,她爹今年虚岁才40,可看着像六十多的,身上也是穿着棉袄和毛皮坎肩,不想刚从村委会开会回来,倒像去山里打猎去了。
刚进院子,沈有福就用手里的烟袋锅指着正在厨房忙活的媳妇和三闺女吩咐:“春妮娘,今天容川在咱家吃饭,你别小气,多做几个硬菜。三丫头,去菜窖把冻在那里的半只野兔子拿来让你娘用砂锅跟蘑菇一起炖上,再用猪油摊两个鸡蛋,再烫两壶玉米酒。”
“哎!”
三丫头应道。
“等等!”
容川叫住她,对沈有福笑道:“叔,别麻烦了,我今天开车来的,就不喝酒了。”
“这话咋说的?每次来都喝,今天咋就不喝了?”
沈有福眯起眼睛,似乎生气了,“咋的,嫌弃我家的玉米酒不如你们兵团的好喝?”
“叔,不是这意思……”
“哎呦爹,您就别难为容川了,这几天雪大,肯定是去兵团的路不好走,万一打滑出了事咋办?”
春妮站在厨房门口笑着打圆场,手里端的笸箩里放着七八个冻住的黄玉米,“容川,外面冷,快跟俺爹进屋去吧。”
容川眼睛寻摸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王娇的身影,就问:“那个上海人呢?“
春妮笑着用手一指后院:“跟俺小妹妹上厕所啦。”
沈家旱厕紧挨着牲口棚,中间用一块破木板隔开,一侧住着骡子和驴,一侧用来解决人的三急。王娇颤颤巍巍蹲在坑上,生怕一不留神脚底打滑自己再掉进去。厕所虽有个门,但冷风依旧从裂开缝隙呼呼灌进来,冰凉的雪渣子扑了王娇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