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夜朝吐了口烟雾,“她在加拿大的前半年,我没碰过她,孩子是那之后有的,我知道她怀孕时已经快三个月了。”
“她肯生?”
施夜朝笑了声,但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笑意。“我是在她准备流掉这个孩子时发现的。”
对于这个孩子,施夜朝之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那日手下人通知他褚妤汐偷偷去了一家私人医院的那一刻他瞬间就知道那是为什么。
把她从医院绑回了家,施夜朝不敢置信,她依旧不见多少隆起的肚子里竟然孕育着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一个生命。
褚妤汐自然是不肯生的,前前后后想尽了办法企图打掉。施夜朝怎会允许她这样做,派人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其实那时施夜朝对于自己有了孩子的这个事实是惶恐的,但惶恐的同时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但褚妤汐却因为这个孩子对他的恨意越发加深,施夜朝知道她并非厌恶腹中的小生命,只因为那是他的种。
她用很多种方式抗议,包括绝食和滚楼梯那些最愚蠢最极端的方式。施夜朝看着她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也看着这个女人像朵花一样一天一天的枯萎。
医生几次劝告过施夜朝,这个孩子经历了太多的折磨,或许坚持不了足月,即便最后生下来也未必可以成活,而且这样继续下去,对母体的伤害也是不可预计的。
施夜朝只有一句话,“孩子不能打,她更不能有半点差池。”
但最终,还是在胎儿七个月的时候出了事。很多事情发生之前都会有征兆,施夜朝那天早上就是从一个噩梦之中醒来的,恰好那天温哥华是个阴天,乌云压得极低,连带着整个人都是压抑着的。
现在想来,那几天的褚妤汐似乎也有所感应,常常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似乎就要流出泪来,但再抬头看他时,眼底依旧充满仇恨。
午后刚过,保姆送茶点给褚妤汐,一进房门就被吓傻了:褚妤汐在床上抱着肚子翻来翻去,没一会儿下丨身开始流血,她咬着嘴唇面色苍白,汗湿衣衫,却不呼叫。
从她被送进医院,直到再被推出来,施夜朝手术室外足足站了一整个下午,而医生交到他手上的,却是一个死胎。
男孩。
72当时也在,施夜朝久久不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个小时,她撞着胆子上前问要如何处理。施夜朝没言语,72以为他没听见,又唤了声,这一次施夜朝听见了并抬起头。
72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
“任何人,不许在她面前提有关此事的半个字。”
“可……即使不提,褚小姐也猜得到。”
施夜朝眼一扫,72当即颔首领命。“是。”
褚妤汐醒来后,原本隆起的腹部已经重新变为平坦,没有人和她提起孩子,她也没有看见过孩子。施夜朝是在事发后第三天晚上才出现在她房间的,他想过,或许褚妤汐也会不舍,不然怎么会对着他提早准备好的婴儿用品失神到连他进来都没发现?
她问他,孩子是不是死了。施夜朝不答,脸上的悲哀只有那一瞬。
但只需一瞬,足够让她窥探到什么,褚妤汐微微弯起嘴角,沙哑着嗓子道:“你看,上天也不允许这个孩子出生,你那么执着,又能改变什么?”
施夜朝没反驳也没承认,他什么都没说——他无话可说。
他曾在之前无数次的想,如果孩子能够活下来,就算是强迫的,也不会放她离开。但孩子不在,面对褚妤汐满满的仇恨,他已经没有可以用来说服自己再把她强留在身边的东西。
……
那是对施夜朝来说最痛苦最不愿去回忆的回忆,顾落偏头看着这个男人,不懂他是如何做到把这些伤口隐藏的从没被人看见,又是如何用讲述别人故事的口吻把伤口扒开给她看的。
她强迫自己从他的过去中抽丨身,认为这墓下面埋葬并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可悲的爱情。
顾落从前对他的认知,残忍冷酷一词是必须的修饰,直到现在也未曾变化过。她以为的伤口是需要拼命来掩饰的,因为那是一个人“弱”
的体现。但对施夜朝来说,那一切的伤害与被伤害仿佛并不重要,因为即便窥到这些,顾落依然没从他身上感觉到任何应该有的脆弱。他的肩膀依旧宽阔,身姿依旧挺拔,就连眉眼间也不见任何痛苦。
相较于几年前的施夜朝,他是变了,变得更加强大。
这个男人的心,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坚不可摧,刀枪不入。
顾落不着急的向他踏出一步,似乎在确认一件事:为什么在觉得他那般强大的同时,她竟会有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