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点了点头,转过话锋,“不错,敢问头领因何判断,林某是孤身前来?”
阿鲁保抚掌笑看他,“不错,早就听闻厂公麾下卧虎藏龙,我一直很想见识一下。”
容与迎着他的目光一笑,“帐中都是头领心腹,也是叶赫部素有战功之人,能与诸君一会林某很是荣幸,只是外头强将虽多,却也未必个个都得用,不如就请头领现在召个亲兵来试试看。”
阿鲁保双眼精光乍现,当即拍掌三下,结果半晌过去却是无人进得大帐。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阿鲁保脸色阴沉下来。容与只作不察,曲指在唇边打了个轻哨,只听帐外登时传来一阵延绵不绝的啸声,起初尚显平缓,渐渐地啸音直冲云霄,宛如飞龙御天经久不绝。而那啸声中又夹杂着马嘶人沸,旌旗摇动,由远及近仿佛正有千军万马正飞奔而至,直听得帐内的女真人露出讶然,和一点掩饰不住的惧意。
此时再看那端然稳坐的提督太监,却仍是一派举重若轻,神态淡然闲雅。
其实容与的自信,不外乎知道西厂中人身手不凡,那些人放在沙场上未必个个都有将帅之才,一身手段却全在于暗杀、缠斗、甚至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其中自有天赋异秉者,武学修为甚深,更兼有人擅长口技,适才那模仿大军将至的声音便出自这般人才之口。
阿鲁保嘴角微微抽搐,良久干笑一声,“厂公确有好手段,既然公有要事,我也就不强求了。厂公一路好走,咱们日后有缘再聚。”
不情愿地起身相送,眼看着那笔挺修正的身姿渐渐淡出视线,阿鲁保心头是又痒又恨,似乎还有说不出的难捱,而步出帐外的人呢,也终于暗暗长舒一口气。
这头才行了十几米远,已有西厂的人牵马上前,匆匆检视过容与不曾有异,当即一起翻身上马,丝毫不敢在此地再做停留。
四野茫茫,众人一言不发,心照不宣跟随主君往大同府方向前行。及至奔出百里,再回首已望不到赤城所在,一行人等总算才安心下来。
忽然有人一勒缰绳,停马于原地,低喝一声,“不好,前方有大队人马……”
众人脸色瞬间凝重,都屏住呼吸,只觉得脚下地面都在颤抖。再环顾四下,却是连遮蔽屏障都没有,倘若真是敌军前来围剿便只有短兵相接了。
不过片刻功夫,一队身披重甲的兵士飞马而至,只见打头的马上插着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上头赫然标记着“胤”
字,正是胤军派来的接应。
众人立时群情大震,那打头的人催马上前,翻身下来,单膝点地,“末将奉命,前来护送厂公前往大同。”
奉命,奉谁的命不言而喻,容与心里涌上一层暖意,急命那参将起身,只吩咐马不停蹄继续前行。
好在一路不曾遇追兵,越走已越是安全。心头松快下来,容与才真切觉出身心疲累到极致,之前不分昼夜奔袭,这会儿体力已然透支。
为了不让自己在马上睡着,他强打精神向那参将问话,方才知晓沈徽派了三千精兵来寻他,并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回来才行。
容与笑得一笑,转口问起前方形势。
那参将登时眉飞色舞,“瓦剌不行了,和他们祖辈比简直不堪一击。咱们万岁爷用兵如神,紫荆关一役前后合围歼敌大半,打得蒙古人是落花流水。只是那辽王可恨,躲在暗处不肯露头,有消息说他打算孤注一掷,如若这一回不成事便取道蒙古,退往罗刹国去。”
“早前万岁爷接了密报,就命人先将女真人倒戈的消息散出去,只把敌军弄得是人心惶惶,自己先乱了阵脚。瓦剌右相连夜赶了过来,苦劝他们王爷退兵,说犯不上为个扶不起的辽藩白白牺牲自己的人。”
说话间,他脸上的崇敬之情简直快要溢出来,容与默默听着,原来沈徽和他想到了一处,说不准也正是知道他会去找女真人交涉,心里不免生出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半晌点头道,“从这里到大同最快也要两天,吩咐下去,再歇一晚明日加紧赶路。”
那参将听了忙摇头,“急不得急不得,万岁爷吩咐了,厂公一路辛苦,万不能再日夜兼程,要吃好休息好。倘若厂公累出个好歹,便唯末将是问,末将可不敢违抗圣意,也不想吃军棍呢,还请厂公体谅则个。”
参将边说边想着皇帝曾嘱咐的话,语气不免有点讨好,又实在架不住好奇,偷眼打量起身旁大名鼎鼎的提督太监,心中暗道,这人生得倒是好看,行动做派一点瞧不出傲慢,待人谦和有礼,能伴驾多年仍屹立不倒,想来也是因为这模样性情都好的缘故吧。最难得是手段高明,竟敢孤身一人闯女真大营,仅凭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说服女真人倒戈,这般人才倒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了。
转念再回忆皇帝撂下的那句——“若是朕见他瘦了一两肉,回头就割了你身上的肉来赔。”
参领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可是得把这为贵珰加意护好了才是。
于是在随众精心照顾之下,容与终于安稳歇了一夜,途中又加餐了几顿丰盛饭食,这才于三日后赶到了大同。
大同府丝毫没有兵临城下的感觉,城中一切自是井然有序。胤军大营没有驻扎城内,而是选在了城西二十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