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她,原来这么肉乎乎的……她已经快记不起那张苍白憔悴的容颜了。荣福宫里那个颓然病死的女人,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梦。
“青岫,我饿了。”
程曦扯着青岫的衣衫跳下镜台,迈着两条小短腿往东暖阁走去,“念心将点心买来了吗?”
青岫等人忙急急跟在后头。
“买来了买来了,小姐爱吃的几色点心今儿都有。念心还带了几块烙酥……”
青岫用手托着程曦的小臀,看她手脚并用爬上炕,“……小姐先莫急着用,这般吃易伤胃,待取了牛乳羹来配着吃才妥当。”
她不曾料到大小姐醒来,说饿就饿了,说吃就要吃。点心还在食盒里不曾摆上,牛乳羹还煨在小厨房不曾取来。
偏齐氏带着人出去了,橘香前阵子伤了脚才落地,这几日都只让她在屋里做些轻便的活计。至于两眼直直盯着食盒傻乐的念心……这一时,青岫只恨无人差遣。
她交代了橘香几句,便匆忙去了小厨房。
程曦看着橘香将几色糕点一一摆放妥当,便手一挥打她
“你去收拾屋子吧,这儿有念心陪我就好。”
橘香是个木讷少话的,闻言只当程曦小孩心思,爱与看重的人一块儿分吃食,便也顺从的留了两个小丫头片子在暖阁,自去西间收拾。
待人都走净了,程曦才招手唤念心上前来。念心也不瞧点心了,也不傻笑了,一个机灵凑上前,凑到程曦耳边悄悄道
“小姐,今儿街上果然有稀奇!存善坊的铺子都空荡荡的,人全跑去莲和街瞧热闹了。您知道吗,那儿有许多官兵呢!”
她将莲和街看到的告诉了程曦,又把听来的消息也细细转述了,“……我按您说的,谁也没告诉,便是青岫姐姐也只当我是去买点心的。”
程曦心跳得有些快。
杨家果然是今天被抄的。
她原先只知道杨家出事是昭和元年,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后来记起那一年三月十九,皇十六子的满月宴后她无意中撞见的烧纸,便推算应是这几日了。
昨夜她做了个梦,梦见鹅毛般的大雪将整个朝阳宫裹得素白庄丽。她跪在皇后寝殿外的廊下,只觉得浑身的热气都被抽干了,脑袋昏胀不堪。
念心也跪在一旁,将身上的皮袄裹在她腿上,不停的用自己同样冰冷的手搓着她的手、脸、膝盖。可她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身下的青砖慢慢浸上了血色。
程曦自梦中赫然惊醒,之后彻夜无眠。她还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一切。
念心抱着她惊呼,继而哭喊救命,哭到那清脆的嗓子如啼血一般。
然后,那个女子出现了。
她捧着送给太后的经书,目不斜视地自她们身边走过,打开宫门时却逗留了片刻,与守门宫女交代了几句话。这片刻,足以让门外焦急等候的女官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女官找来了救兵,她没了孩子,保住了命。念心自那后,嗓子便毁了,一辈子走路都是瘸着的。
程曦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待到天一亮,便将念心唤去交代了一番。
“你做的不错,这事就要瞒得牢牢的。”
程曦敛容正坐,眼眸沉静如幽潭。
七岁的念心丝毫不觉怪异。她认为,小姐这样的金贵人物,自然是比她聪明比她厉害的;小姐说的话、做的事,自然是十分有道理的;小姐要她保密的事,那自然是爹娘老子神仙菩萨都不能说的。
小姐自芸芸小丫头里挑中了她破格提拔,可不就证明了小姐的英明神武、见识不凡吗?
念心摸了块玉容糕塞进嘴里,嘻嘻地笑。
程曦不由地在心底叹气。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支使个小丫头办事。可她的秘密太大、太可怕,若是换了青岫等人,只怕立时就被察觉了。只有念心,对她忠心耿耿且坚信不疑,人又机灵……两辈子的性子都一个样,简直就是心腹的不二人选。
程曦想到这一切,正在朝她所知的轨迹慢慢行进,那一件件一桩桩她所知的事,也都将会一一上演,整个人都激动地微微颤抖。
她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默默平息纷乱的情绪。
不要急,不要急,还有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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