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胤禛忽然很久没说话。
他看着顾怀袖,可顾怀袖埋着头,胤禛只能瞧见她弯起来的唇角。
这顾三,似乎对说服他很有信心。
然而,在四阿哥看不到的角落里,顾怀袖眼神里却是惶惑不安。
她不确定,胤禛是不是忌惮着张英。
纳兰明珠当初推荐了张英成为太子的老师,张英到底是谁的人,在目前其实还不很清晰。
可胤禛若在太子身边,应当能够感觉到——张英绝非太子一党。
顾怀袖不敢不把字条给胤禛,可并非意味着她没有别的依仗了。
尽管这所谓的“依仗”
像是水里的飘萍,浮着,没有根基,也不知是不是随时会被岸上掉下来的石头击沉。
可顾怀袖是溺水者,只能捉住这唯一的一根稻草,是无济于事,还是拯救性命,全在于她眼前这一位爷一念之间。
扳指里藏着字条,乃是王新命藏进去的。
当时顾瑶芳窃走此扳指之后,太子使胤禛找了王新命,问他到底在扳指里藏了什么,而后王新命只说是投诚和贿赂。
可事实上,并非那么简单。
依着顾怀袖看到的来看,这密信上除了王新命巴结太子、递上贿赂之外,另外有很要紧的一条,就是称发现了与太子亲厚的四阿哥胤禛,私下里跟江南的一些官员接触,言语之间暗示的意思很明确——王新命这是向太子告密,说胤禛一直有背叛太子的意思。
顾怀袖不知就里,只能依着这个密信来猜。
可事实上,胤禛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当时他就觉得王新命此人有鬼,太子问王新命话的时候,王新命问可不可以斥退左右,结果所有人都走了,可胤禛留下了。太子说,四弟是自己人。
那王新命吞吞吐吐,说是投诚和孝敬。
事后,王新命逃命一般去了。
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胤禛一直冷眼看着他。
也就是说,王新命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并没有说实话。
一枚扳指何故忽然消失?从王新命的角度来看,难保不是胤禛已经发现了自己。
王新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江南河道官员,指望着从户部捞银子,哪里敢跟阿哥们叫板?
他当时忐忑地回去了,等待着屠刀落下,可胤禛并没有对他动手。
因为,扳指并没有落在胤禛的手中。
他那个时候,只是怀疑扳指之中另有乾坤,有一些隐约的预感,可毕竟缺少最后的证实。
而此刻,胤禛已经拆开了字条,看见两年前王新命留下的字迹,都是朝着太子告密。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年纪还不很大,可心思却渐渐老了。
皇宫里的阿哥们,多有超乎寻常人的成熟。
若非是阴差阳错,被顾瑶芳拿走这一枚戒指,若非是阴差阳错,又被顾怀袖将这一枚戒指里的“乾坤”
给取回来,胤禛现在又是什么样呢?
他想想,益发觉得步步惊心。
同样这样觉得的,自然也有顾怀袖。
她不过一个被牵连的无辜之人,此刻垂首恭敬整肃地站立,哪里有外界传闻的轻浮模样?
胤禛忽的笑了一声:“你说张家二公子要娶你?”
“回爷的话,是。”
顾怀袖声音平静,似乎已经不怕了。
“所以你是想告诉爷,张英今次办的河工贪墨河银一案,指不定你的密信,能派上用场?真是……胆大包天。”
胤禛是嘲讽,也是嗤笑。笑顾怀袖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顾怀袖低眉:“民女的诚意,四阿哥已经握在手里了。可民女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民女也自认不是什么惊采绝艳的才女能人,必定不是四爷口中说的‘有用的桥’,想必此河一过,四爷必定要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