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他打了个嗝,看向欧也妮,终于记起来应该感谢一下她的慷慨和大方,“非常感谢您,小姐。”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终于精神了不少,一张脸也恢复了点血色。
欧也妮嗯哼一声,朝他刚才爬进来的窗户呶了呶嘴,似笑非笑地道:“您可以走了。”
菲利普以手撑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后,目光落到放在桌上的那柄已经刚才已经被欧也妮顺道擦干血迹的匕首,想了想,仿佛下定决心地说道:“小姐,现在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用来报答您。但我可以把这个留下放您这里。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倘若我以后不再回来,那就表示我死了,您把它当做我用作答谢您的礼物,毕竟,它还算值几个钱。倘若我有命能够回来,到时我再赎回它……”
欧也妮不是瞎子,老早就看见了。撇去匕首本身的价值不说,光鞘上花纹繁复的纯金金边和镶嵌着的宝石就价值不菲。
这个人此刻说的这番话,原本也算不上有什么不妥当。但是,他的这段话,却让她忽然想起自己前世里的那番相似遭遇:不谙世事的她把自己能拿得出的所有黄金和真挚感情都毫无保留地献给来自巴黎的公子哥儿,他感激涕零地接受了,临行前,为了表达对自己的感恩之情,他留下了被他视为无价之宝的藏有他父母肖像的镶金日用盒做信物,许诺日后他一定会亲自回来取。而结果,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她耗尽青春,等来的却不过是封措辞客气的绝交信和请她把盒子寄回给他的委婉请求。
菲利普·拉纳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看向面前的这位小姐,却敏感地捕捉到她眼睛里忽然流露出来的一种仿佛带了点伤感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奇怪——从中午偶遇开始,她就给他留下一个印象,撇去外貌和女性的身体特征,她就是个完全不像女人的女人。这会儿她却这样,不禁让他感到困惑。
踌躇了下,他决定要再重复一遍时,却发现她已经变了神色——刚才的那种伤感消失不见,快得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厌恶和鄙视——但这让他更加不解。
“呃,小姐——”
他觉得她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所以决定再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说……”
“带着你的东西立刻滚蛋,”
欧也妮冷漠地盯着他,彻底恢复成中午在草垛堆旁他们初见时的样子,“我可以最后再给您指下路,这里出去,往东是巴黎,往西是大海,往南是南特,往北是英国。您要去哪就去哪,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菲利普·拉纳实在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到底哪里说错了,以致于把她得罪得这么厉害,明明前一秒,她虽然也是在叫自己走,但若是自己没听错的话,她的语气里还是带了点仿佛可以通融的玩笑意味的。
他愣了片刻后,低头默默收起自己的匕首。
“抱歉,如果我的话让您觉得不舒服……请您尽快忘掉。那么我走了,再见,小姐。”
他低声说完,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往窗户走去。
欧也妮冷眼看着他轻轻推开窗户,探身出去确定四周没情况后,用略微僵硬的动作翻身爬了出去。落地声响起时,随之又传来几声轻微的嘶嘶吃痛声,但很快就消失了——应该是这位先生下去时忘了窗外的玫瑰,又被带刺的枝条给扎到了。
终于,所有声音都没了。世界安静一片。片刻后,欧也妮长长吁出一口气。她来到窗边,没再看出去,只抬手关了窗户,闩上闩后,径直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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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上,替老爷小姐准备早饭的佃农妻子发现窗户开了一半,昨夜高高挂在厨房天花板上的食物篮竟跌落在地,里头的食物也不翼而飞,气得一直不停骂着馋嘴野猫,又胆战心惊地请求老爷宽恕自己因为疏忽而造成的损失。
“厨房窗户一直关不牢,随便什么顶一顶,即便风吹两下,它说不定自己也就开了。该死的猫一定是这样钻进来的!上次我就提出过需要换窗户了,老爷您一直没答应。您瞧,这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