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微微皱了皱眉,“竟连你的商队也敢打劫?”
至于打劫之人,他心里却很有数——川蜀天府之国,锦、酒兼美,盐、铁也极多。不管往南贩卖给蛮民还是向北贩卖到江左、中原,都有暴利。故而常有行商出入,不知多少人赖此成为巨富,以至于有了瞿塘贾这个专门的称呼。
而荆州官军为匪,专门打劫过路的瞿塘贾致富,也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竟然连公主门下的行商都敢打劫,则未免胆大包天。
如意却道,“是谁的商队倒不打紧……”
她斟酌了片刻,道,“月初及笄礼上,太子妃送了我一套头面。”
和琉璃一样,如意也在上巳节行的笄礼。二郎虽没去观礼,事后也特地去了一趟辞秋殿,逼着如意换上全套礼服首饰给他观看。恰太子妃送如意的那套就在手边,花式成色都十分生动,故而他略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是套金累丝宝石攒花的首饰,四周都用红色、玫红色的宝石,花心一色澄金的黄宝石。十分鲜艳夺目。
如意道,“那套首饰巧得很,正是从我这里出去的——原本是去年春天从交阯得的一套宝石。我见这东西鲜艳剔透,便凑了这些出来,描了个花样命人去打。谁知这种宝石竟珍贵得很,只一套耳坠子就能卖几十万钱。我可舍不得带这么贵的东西,阿娘又嫌弃花哨。故而打出来后,我便令拿出去卖掉。”
二郎听得满头黑线,不意他阿姐竟有这么小家子气的一面,一时真是无言以对。
如意却依旧理直气壮的,“谁知被翟姑姑训斥了一顿。”
该她戴的东西,宁可拆了砸了,也不能拿出去卖,这才是翟姑姑心里的清贵品格。可惜如意浊俗惯了,并不把这些道理放在心上,“我怕她知道了生气,便没敢在京城卖——这东西,是随着被打劫的商队一道过荆州的。”
二郎便明白过来。那些宝石花攒得十分巧妙,确实令人爱不释手。且又珍贵难得,想再凑这么一套可不容易。故而得到这套首饰的人也没舍得拆开,这东西得以完整回到如意手上。
至于被“劫匪”
劫走的东西,何以竟到了太子妃那里……
如意道,“我没往深处打探,但你心里要有数。白龙鱼服,你可不要小看了荆州的凶险。”
二郎才知道,她想说的竟是这句话。
荆州凶险他当然心知肚明,荆州刺史王暨是个什么人物他也一清二楚。无需如意替他操心。
当然能让如意替他操心,二郎也觉着十分得意——虽说他才是如意的亲弟弟,但二郎常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总觉着如意过于超脱了,对他和维摩分明就一视同仁,甚至还隐隐更赞赏维摩一些,实在令他心下暗火丛生。
“我明白,不用担心。”
二郎表面淡淡的,转而道,“话说回来,你的买卖做得究竟有多大?”
如意也坦然道,“有六七支商队,去交阯那趟获利最过,过千万。不过赚得多,赔的也多。手头大概也只略有盈余罢了。”
——早些年如意曾讶异世家日食费万钱的奢侈,疑惑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进项。这两年通过商队行走带回来的见闻,倒是大致都弄明白了。
二郎听她随口就说“千万”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虽说钱对他而言跟粪土也差不多——莫非他想要什么东西,还得拿钱去买不成?但这几年在太子手下进退维谷的当了几年父母官,几千万的获利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却心知肚明。
又听如意说“赔的也多”
,他不由暗暗吐槽,究竟在做什么买卖几千万说赔就都赔进去了啊!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如意便道,“说赔也不算赔,不过就是籴了几次米罢了——太湖一代连年大熟,米价贱得很。我便买了许多去旁处贩卖。”
片刻后又笑道,“太史公说,‘百里不贩樵,千里不籴米’,果然如此。”
这两年京畿一代旱涝无常,又有僧尼占去大片土地和田丁,故而一直不能自给自足,所幸还有豫、徐两州和太湖一代供给,不至于饥馑。但米价不稳也是常态。如意若是贩米到京畿,盈利或许微薄,可怎么也不至于巨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