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问情握住他的手腕。
她没用力,但这意思就是不允许拒绝,有一种长期天然养成的强势和说一不二。贺离恨的动作顿住一瞬,慢慢地松开手,由着她带了过去。
梅问情揉了揉他的手腕,那些被蛇刀吮吸的伤痕已经处理过,用素白的纱缠了几圈,打理得熟稔又利索,既不影响活动,也没有再流血,她原本只是随意看看,然而一眼过去,胸口却突然一闷,随后好似被什么极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她见过这样的场景吗?
她见过很多次吗?
两人的手握着,梅问情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忽然道:“你以前没到这儿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长得像的亲戚,我总觉得……”
贺离恨迅抽回手,板着脸目视前方,语气无波无澜地道:“没有。”
“真没有?”
“你能不能收敛点?”
贺离恨忍不住咬了下后槽牙,低声一字一顿地道,“我从前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浪荡花丛时有哪个好弟弟跟我相似?我脾气不好,人又叛逆,从来没什么亲戚朋友,比你以前见过的差远了。”
梅问情先是一怔,见贺郎误会,偏偏那股顽劣使坏的性子又上来了,非要逗他,凑过去道:“他们哪比得上你啊,还是你情致动人,好弟弟。”
“梅问情!”
他这边正炸毛,简直要当着别人的面跟她吵架拌嘴了,那边胡掌柜看情势不对,赶紧用力咳嗽了两声,打好圆场,这才将这头气鼓鼓的小郎君糊弄过去。
胡掌柜冲着梅问情狂使眼色,她才勉强给面子地点点头,安分下来搂着贺郎的腰,结果被贺离恨用力地打掉了手,梅问情毫不在意地又伸手捏了捏对方的后颈,手指冰凉。
贺离恨冷得想躲,听见她小声附耳,很委屈似的说:“你都把我的手打红了。”
“……我明明没用力。”
他道。
梅问情还没哄好他,那头让胡掌柜喂进汤药的月郎终于有了动静。
月郎伏榻咳嗽,浑身抖,让胡掌柜加了床被子也止不住。他脸色苍白,睁开眼时见到三人,神情先是畏惧,而后却又释然般垂下头。
他不说话,胡掌柜可忍不住,这狐狸娘子猛地一拍床边,质问道:“我待你也算不薄,就算我们不是真正夫妻,你也不必替那个什么蛛母来害我吧?难道她是你妻主,她让你出来卖你也干,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这不真就是鬼迷心窍了。
胡掌柜一时情急,口无遮拦。梅问情先前还让贺离恨随便听,这时候想着哄他,装模作样地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批评道:“太粗鲁了。”
贺离恨淡淡地道:“还是你高雅,够风流。”
梅问情竟然落了下风,一时没想出来话来回复他,只得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长玩弄,看向垂不语的月郎。
胡掌柜将他俩的事从头说到尾,不吐不快。骂得痛快了一回头,月郎伸手抹了一下泪,低低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嫖客。”
“我无情无义?要不是我,你早就在这儿被别的女人生吞了!”
“那个鬼东西才不是我的妻主,可是……可她能把我妻主的魂魄放出来跟我相聚,我要是不听她的,就再也见不到妻主了。”
月郎越说声音越低,他浑身没有力气,靠在床榻内侧的墙上,手指揪着被子一角,“你要是真想报仇,那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胡掌柜愤怒道,她气得胸口起伏,“就因为这个,你就对怨魂蛛母百依百顺?跟了这么多女人,就是你妻主真的活过来,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的夫郎这样,心中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宛如一把刀插入心槽,痛楚难当。月郎抬起头,唇上有月牙形的齿痕,他道:“那我能怎么样?就连对我最怜惜的掌柜你,不也是随手就能将我送到别的娘子的床上么?”
梅问情本来还饶有兴致的旁听,这话一出,她连手里玩着的丝都被人家抽回去了,她愣了一下,心中纳闷,这火它怎么还能烧到我身上?
第18章。同行你知道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这下好了,贺离恨彻底不理她了。
梅问情仔细回忆,她可连这月郎的手都没拉过,所以胡掌柜转头看她的时候,梅问情立即道:“清白的,真是清白的,我有人证。”
人证冷哼一声,扭头望着窗外。
胡掌柜这下是骂也骂不出口了,她也闹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占理,结果却让月郎说得难以还口。
争吵停歇,几人又都安静下来。胡掌柜坐在那儿长吁短叹,既心疼自己损失的精华,又不知道怎么怪罪月郎,总不能真把人一刀抹脖子杀了吧?
还是贺离恨开口:“鬼物从你脊背中钻出来,是不是伤着你了?”
月郎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贺离恨道:“你转过身,我给你看看。”
梅问情见多识广,胆子也大,火烧眉毛了还敢往上浇油:“你放心吧,我肯定不看,我是正人淑……”
女。
没说完,她被胡掌柜连拉带拽地请出了房门。房门啪地一关。
梅问情跟一身鲜红、神情却无精打采的狐仙儿面面相觑,两人站在房门外,掌柜点起来烟斗闷闷地吸了一口,吐出来一节烟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