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忆往昔,故如初
仆人将酒菜摆放在古藤架下的石桌上,又亮了四盏莲灯悬在一侧。
萧子瑜觉得那么多人杵在此处,实在碍事,不由紧紧皱眉。钟晔了然一笑,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仆退出,清月舍复又寂静如初。
身处他处,总得有所顾忌。萧子瑜想起此间主人,抬头望了望清月舍里唯一的阁楼,见楼上灯火尽灭,黑漆漆的不似有人在,疑道:“清月舍素来是云氏少主所居,今日怎么不见云家那位小公子?大哥,我们要不要等他回来了再用膳?”
“不必,”
钟晔自斟自饮,笑道,“少主今日入宫为陛下治病,已是累极,回来便歇下了。”
萧子瑜点点头,又道:“这些年里,云濛哥哥身体可好?”
既然说到云憬,出于礼节,也是出于思念,萧子瑜不得不问候一声那位云阁阁主、亦是剡郡云氏如今的族主云濛。
只是云濛的名字一出口,他就立即想起八年前自己跪在文昭殿时,见到那支装在锦盒里血淋淋的手臂自御案上滚落在地的残忍一幕。纵使驰骋沙场多年,每每一想起此事,他却总忍不住一个寒噤。不是出于胆怯,而是出于锥心的不忍。因为他想象不出,如他云濛哥哥那般温雅柔和的人挥剑自断一臂、血洒飞溅时的惨烈景象。
但任由他再想象不出,那些发生的事却都如烙铁入骨,生生刻在了那里,永生难以磨灭。
昏黄的灯光暗淡了萧子瑜的面色,钟晔明白他想起了什么,轻言缓解:“主公身体很好,多谢萧将军记挂在心。”
“大哥说什么呢?”
萧子瑜果然从往事里回过神,不满横眸,“什么萧将军?”
钟晔笑道:“小四也不必再想着前事,当年的痛,当事之人俱知其深,不过今日不同往日。如今主公和夫人离开剡郡云游四海,前几日少主接到主公飞鸽传回的信,他们此刻已在夫人的家乡,塞北草原上了。”
“是么?”
萧子瑜心中却另起郁结,仰头灌下一杯酒。
钟晔手指摩娑着酒盏边缘,忽道:“小四,你当初难道就没有怪过主公麽?”
“主公?大哥的哪位主公?”
萧子瑜扬眉间似有一分恼意,“云濛哥哥么?”
钟晔苦笑:“你是怪我背弃郗氏家臣的身份,投靠到云氏门下?”
萧子瑜静默一会,轻道:“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想来你也是有苦衷的。何况郗哥哥当年说过,云濛此人品高质洁,世上无二。他是郗哥哥的骨肉兄弟,当年郗氏一族发生了那样的事,云濛哥哥自断一臂上书朝廷,手足之裂,表面是脱离干系,可我总觉得他背后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钟三闻言叹息:“小四,世人都说你莽撞性急,我却早就知道,你的心思是何等细致。你有的,不是常人的小聪明,而是大智。知道么,当年的事发生后,我最庆幸的,是你没有被牵连进去。”
“庆幸?”
萧子瑜放声大笑,涨红了脸怒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这些年我过得就这样地心安理得?”
“小四……”
“你庆幸,我却恼恨自己!”
萧子瑜低吼道“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会去南疆赈灾,为什么郗哥哥出事的时候,我却还沉浸在刚刚娶妻的幸福中!我回来迟了一刻,你们就都撇下我纷纷离开了。大哥你能知晓我当时的心情吗?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无用!我在文昭殿前跪了三日三夜,太后却无法听入我说的任何一个字,非但不让我翻案,朝廷事后还因赈灾之功封我为骠骑大将军!大将军……”
心里多年压抑的痛恨与委屈终在此时喷涌而出,让他心情激烈,再难克制,手臂一抬,将在残败的郗府找到的枪锋掷在石桌上,恨道:“长枪犹在,人却消无。若当年我在邺都城,绝不叫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