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太后。”
赵王司马徽转身入席时,淡淡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明妤的面庞。饶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眼,明妤却被他看得全身冰凉,紧抓着夭绍的手无力一松。
罢了――明妤怅然百转的心思终在此刻凝成一缕不可挽回的长叹。
夭绍并没有注意到司马徽的眼光,她依稀猜到明妤的反常与北朝来使有关,便在一旁将北朝使臣十人一一打量,目光落在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袍男子身上时,心中微奇,低声问身旁侍从:“那是谁?”
侍从翻阅宾客名单,回道:“是北朝的国卿大人。”
国卿?竟是那位扬名天下的商之君?夭绍起疑:“先前并未听闻北朝来使大臣中有这位国卿大人。”
“是,”
侍从答道,“今日湘东王迎接到北朝使团,才知北朝使臣除了赵王和中尉裴伦,国卿大人也一同南下了。”
夭绍点头,不由自主地再次将目光转向那黑袍男子,若有所思。
正如她的心态,殿上诸人对北朝使臣们都极为关注,此刻见到这脸带银面的男子,自然更是好奇。
男子从容自若地与司马徽上首同席,殿上千人不约而同注视过来的目光可称众目睽睽,换成旁人早已如针刺背的坐立不安,他却一派淡然地与司马徽低声交谈,波澜不兴之间,那样的潇洒恣意叫人为之叹服。
沈太后也不免多看他几眼,笑道:“国卿大人此张面具还是……”
“此张面具其实无关乎容貌五官,亦非存心冒犯太后圣仪,只因戴了这面具,臣才是商之。”
商之离席欠身行礼,月华般淡远的声音轻轻飘荡在瞬间沉寂的殿间。
既敢打断太后的话,又就此拒绝太后隐藏在话间的要求,此人的胆大妄为,让在席诸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沈太后倒没有恼怒,心中只是微有讶异,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位年轻人。
那男子一身黑绫丝袍,独立殿间宛若伫于静夜下的黑玉岩,沉稳之间看似锋芒敛尽,只是如此暗淡的衣着必然衬得那张面具的醒目,犹其是面具下那双凤眸,寒凉深邃得异常,不动时若静雪凝封,动时又如碎芒破冰,偶尔的顾盼飞扬,便好似涵盖去人世间所有的光彩,睥睨之间,不可一世。
一时之间,众人噤声默默,各起深思。唯独夭绍微微而笑,在沈太后耳边说:“婆婆,我看国卿大人说话倒是十分地坦荡。”
“不错,确实是个胆大磊落的年轻人,”
沈太后竟与她看法一致,语中微含赞赏,笑道,“既如此,国卿大人请坐罢。”
“谢太后。”
商之弯腰,重新入席。
为何这声音越听越觉得似曾相识?夭绍在瞬间的迷茫中垂首,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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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不同朝见,诸人言谈举止较为随意。酒过三巡后,宫人鸣乐起舞。本是清雅的丝弦沾上几分欢愉喜气,鼓瑟和鸣,缠绵乐声萦转在舞女的水袖丝袍间,格外动人心弦。
相比东朝贵族们的其乐融融,赵王司马徽在品酒赏舞时却是一番心不在焉的游神在外,北朝其余的使臣面对南方烟雨下蕴育而生的柔媚歌舞竟都是一副冷淡的神色,极个别的,甚至不掩眉宇间的厌烦。唯有商之,在一旁默默喝着茶,难得一次抬眸,也只是望着殿顶上镶嵌的矫龙飞凤若有所思。
“是儿臣疏忽了,”
萧璋将帅在外,心思从不在宫宴歌舞这些细节上,此刻见了北朝使臣们的反应不由也是奇怪,但只需稍一反省,他便猛然大悟,惭愧对沈太后道,“北朝贵族上马能战,下马执政,因此性格豪爽开放,许是不太适应东朝如此风雅细腻的歌舞。”
“这样么?”
沈太后于金銮上早将诸人神态看得清晰,听闻萧璋的话后只淡淡一笑,“那也无妨。入乡随俗,该他们受着。”
又招手唤过夭绍,问道:“你父亲生前不是创了浪击青云阵前曲,你会么?”
“会,不过……”
“会就好,”
沈太后不由分说将她打断,“准备一下,压轴而奏吧,莫负我东朝当世辉煌。”
夭绍面色却是为难,踌躇一会,在沈太后不容抗拒的坚定下默然退下金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