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话音一落,便听商之微微笑道:“少卿何时来的北朝?”
“咳,咳,”
茶汤呛在喉间,慕容子野平抚胸口,瞪着商之,喃喃,“怎么猜到的?”
商之饮着茶,声色不动,笑问:“既是猜,还需要理由吗?”
“无趣,”
慕容子野一扔茶杯,甩手道,“总是这样高深莫测的,可知慧极必伤的道理。”
“其实也没什么高深的,”
上车后一直阖目靠着车壁休息的阮靳淡淡开口,“天下间如今要找苻子徵买战马的能有几个人呢?小王爷想想便清楚了。西北兵动,姚融和苻氏是死敌,自不会寻上苻子徵。江左烽烟,殷桓与苻氏素无交往,眼下能与苻氏有瓜葛、且需要战马的故人,唯有萧少卿一人。”
慕容子野横睨商之:“原来如此。”
“此去别苑的路怕是很长,”
阮靳睁开眼,“小王爷方才说无趣,在下倒有个有趣的主意。”
“什么主意?”
“小王爷可会玩这个?”
阮靳从袖中摸出五枚木骰,献宝般的笑容可掬与方才云淡风清的超凡脱俗浑然两人,“我们七局定输赢。待有结果,估计也到了别苑。”
沈伊的话还是可信三分的。发现这点,远比发现阮靳的伪清高来得让人沮丧。慕容子野无可奈何地接过木骰,心中一阵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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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苑堂上已备好食案,一侧暖阁火光融融。
听闻马车辚辚驶入的动静,暖阁里走出两人,一者高冠玄袍,一者银裘潇潇,望见自车中而下三人,皆是笑意微微。
几人都是相熟之人,唯有阮靳与苻子徵是第一次见面,又是寒暄一番,方入席落座。一室五人,俱是朗月般的轩昂器宇,玉山般的俊美姿容,明烛高照之下,愈发溢彩生辉。伺候宴席的侍女一时都是面粉耳热,目光含水,心跳无措。
“都下去吧。”
东主苻子徵道,摒退出仆役,又命人关阖门扇,几人这才得了自由和随意。
平生难逢知己,在座五人虽说彼此之间多多少少仍存着些无法言明的隔阂和警惕,但在这顿席上,于情义深重之下,却是真正的宾主融洽,相谈甚欢。
“你离江州北上,战事无碍么?”
商之压低声音,询问邻案的萧少卿。
席上萧少卿一直寡言少语,只望着杯中酒水出神。听闻商之的话后,他才一笑抬头,原本清透的双眸间暗色重重:“正是战事紧要,我才北上。除了战马紧缺,还有几事――”
他顿了顿,仰头饮酒,“稍后再与你详说。”
他生性洒脱无羁,这样的欲言又止着实难见,商之看他一眼,颔首:“也好。”
晚膳后,阮靳言明聊赖无事,请求与人对弈三局。慕容子野趁醺装醉,回室休息。商之与萧少卿另有要事相谈,独剩下别苑主人苻子徵。碍于初逢的情面,苻子徵生平第一次受挟于人,不得不在棋案边撩袍坐下。
内庭深处,假山上亭阁幽静。
石勒入阁掌灯,奉上热茶,关门退下。萧少卿负手站在窗旁,楼外雨细如丝,夜下润物无声。他长久不说话,商之放下茶盏,启唇道:“之前精铁箭弩运送云中,多谢你帮忙。”
“应该的,”
萧少卿转过身,“只可惜弓弩好运,战马却难办。”
“确实,”
商之道,“子徵说你向他买了五千战马,这等庞大数目,从幽州到东朝,该要如何南下?弓弩可藏于货物之间,战马却是无处可掩。”
又看了眼萧少卿,“你和小姨父商量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