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绍颔首,拿着铁印走回书房,于案后坐下,若有所思。
毓尚,飞鹰,柔然公主――
这一夜的神秘见闻下似乎有什么隐密的真相正呼之欲出,夭绍抚着额角,试图去窥视那烈焰旁的黑暗时,却又迟疑过分的接近迟早会让那团焰火灼伤自己。
“郡主,”
沐奇见她很是恍惚,不放心跟入书房,看到案上的古琴,脸色猛变,一反平时的沉着,颤声道,“这琴……哪里来的?”
夭绍如实道:“便是方才在画舫上那位叫毓尚的先生赠我的。怎么,三叔认得这琴?”
“何止认得,”
沐奇表情奇异,惊诧有之,怅然有之,长长叹息道,“这琴,十五年前曾是二公子的。”
夭绍闻言吃惊:“父亲的琴?”
沐奇口中的二公子,正是夭绍的父亲、当年冠绝江左的名士谢攸。
东朝太傅谢昶有子二人,长子谢膺,幼子谢攸。八年前谢攸夫妇双双去逝后,连谢膺也因病辞世,留妻顾氏,及一子一女。其子谢澈年少好行侠,五年前离家遍走大江南北,至今未归。而谢膺之女谢明书十七就已嫁陈留阮氏的三公子阮靳为妻。阮靳与沈伊名声相当,亦是江左年轻一辈的名士领袖,性情旷达,喜好避居山野。谢明书与其夫妻情深,自是随之隐世而居。
如今花甲已过的谢昶膝下,唯剩下谢攸的儿女谢粲和夭绍陪伴。三代中间一代空隔,谢澈与谢明书俱不在府,夭绍姐弟又另有封号,是以沐氏兄弟连带府中家仆在对谢膺、谢攸的称呼上依旧维持着多年前的习惯。
沐氏兄弟的老三沐奇,更是自小跟随谢攸身旁,对其了解之多、关切之深,让夭绍没有丝毫的理由去质疑他的话。她抚摸古琴,只是有些感慨此琴命运的流转轮回,亦有些想不明白:“既是父亲的琴,何以我却从未见过?”
沐奇道:“其实郡主是见过的,不过在你小时候,公子就把琴送给别人了。”
“送人?谁?”
提及这个问题,沐奇的目光竟有些闪避,似是经过一番近乎困顿的挣扎后,才轻声道:“这琴,当年二公子将它送给了郗峤之公子。只是那时郗公子被朝廷封帅后就一直忙于军武之事,放下了一切文墨名士之气,不曾用过此琴,所以郡主幼时并未见过。后来郗氏受难,举族被诛,邺都和东山的郗氏府邸皆被毁,这琴也不知所踪,我也没想它还会再次现于世上。”
“是么?”
夭绍目色低垂,再一次认真细致地缓缓抚摸古琴每一个角落,幽幽笑起来,“这样想来,说不定,当初阿彦也弹过此琴呢。”
当然是弹过。沐奇看着她茫然神色间那一丝轻微得近乎小心翼翼的欢喜,心中异样地难受,不住叹息。
“这琴原名丝桐,是自战国遗留下来的珍宝,几百年前,因它的主人常年将其放在冰山中,所以染了寒霜冰泽,月光一照,便湛放凉光。后来二公子因缘巧合之下得到这琴,曾用它谱出一首《月出》,此曲此琴,还成了二公子和公主之间的定情之物,公子婚后,遂将此琴改名为月出。”
一室静寂中,沐奇用自己都感觉僵硬的低沉语气,将古琴的来历,丝毫无差地告知夭绍。
“父母的定情之物?”
夭绍在蓦然而起的惊惶中抬起头,紧紧逼视沐奇,“那为何父亲还要将它送给郗伯父?”
沐奇垂首时,声音已格外平静:“具体缘由,我亦不知。”
总有一个人会知道的。夭绍抚着琴弦,怔忡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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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阴冽,夭绍忍受腿骨间的酸痛,一早便来到与太傅府相邻的云府,至清月舍找云憬。
清月舍古藤架上花色凋零,钟晔坐在架下磨砺弯刀,听到脚步声抬头,在簌簌纷纷飞扬的落花间看清夭绍的面容,惊喜不已:“郡主来了?”
夭绍含笑道:“钟叔,憬哥哥在么?”
“在,自然在,”
钟晔抬手拂去肩头的花瓣,笑道,“少主在书房,郡主自己上楼便是,我去煮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