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他的气息却已微微颤抖,转目看着夭绍明明无助却强自镇定的面容,他轻轻透出口气,抖擞精神,笑道:“你道我今日去清音馆为什么?北方来的胡商常日歇在那里,言曾路过雪山,采有灵芝妙草,我是特定去见他们的。”
夭绍双目透亮,忙道:“如何?”
“雪魂花之说确有其事,但雪山茫茫,世人不知其生长所在。八年前曾有牧人无意寻得,献给了柔然宗室中人。那个牧人,我已有了他的消息,”
沈伊道,“只是雪山乃冰封极地,如此寒冬定是不能去,莫说有体力寻药,即便生存也是难。三月春日时百草茂盛,我们那时再去雪山,可否?”
夭绍思索再三,仍是道:“既有牧人的消息,那牧人何在?我先去找他便是。”
沈伊勾唇,目光定定落于她的面庞上:“你是不信我麽?”
难得见沈伊这般认真的神情,夭绍无奈,只得颔首:“信。”
“那就好,牧人的事交给我。你也别再乱想,早些休息吧。”
沈伊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夭绍鬓发,起身离开。
夜风萧瑟,掠过重楼瓦檐,呼啸呜鸣。沈伊快步出了阁外,停于水畔,倚着栏杆一阵虚脱。鼻中呼吸愈发压抑,他掷了酒葫,闭上眼眸紧紧捂住疼痛难耐的胸口。许久,他才抬起头,看着静静立于一旁梧桐树下、衣袂纷飞的男子,嘴唇张了张,声音幽幽如若病虚:“你早来了?”
“半个时辰。”
“三州刺史的夜宴这次散得倒快?看来真的国卿总比我这个冒充的来得有威力,”
沈伊冷笑,淡淡道,“来了为何不进去?”
商之未答,黑衣隐没于深沉的夜色中,如同虚幻。片刻,他叹道:“那牧人早已死,方才为何骗她?”
“你以为我愿意?”
沈伊愤怒回视,“而你呢!又为何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一言吼罢,两人俱是沉默,耳边仅闻枯叶被风卷入池水中的轻响。
半响,沈伊深深吸了口气,垂头轻声道:“抱歉,尚。”
商之摇头:“无碍。”
“我何尝不明白,那事定是阿彦不许说,”
沈伊神色怆然,喃喃道,“其实知道了又如何,我们能做的,你都已经为我们做全,”
他抬眸盯着商之,苦笑,“我也是到今日才知,之前你消失的那两年是去了哪里。”
商之望着他,并不言语。
“除了与阿彦在雪山寻解药的三年,你另在雪山呆过两年,即便是腊月寒冬,也未离去,”
沈伊轻笑出声,神容似已恢复往日的潇洒,理了理衣袖,扬眉,“也难怪你如此耐寒,那是因为你当时所受的寒冷根本不是世人能想得到的。据清音馆的胡商说,三年多前有个神秘的黑衣男子寻到了那位献药草给柔然宗室的牧人。可惜人们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那黑衣男子离开后,那牧人全家当夜便皆死于非命。”
言至此,他抬起头看商之,徐徐吐声:“那黑衣男子可是你?”
“是。”
“牧人的死――”
“我的确逃不了干系,”
商之言词淡淡,“我若找不到他,他或许还能安稳活几年。”
他轻轻阖起双目,唇边笑意尽是苦涩,“他什么也未说,却还是逃不了一死。只是可怜了牧人那两个还不到七岁的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