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焰盛极一瞬,突又蔫下来,“我只是不想见他。”
“为什么?”
阮靳终是无撤了。
几声鹤唳于一旁适时嚷开,夹杂着双翅不断扑簌的动静。不久,便听少年恼羞成怒的声音迸出嗓子:“鹤老胡说!胡说!那次掉在河里是我自己游上来的,不是他救我!……我练的剑法是阿姐教的,不是他教的!……阿姐喜欢和他在一起,关我什么事?”
气急败坏,无心再战。蹬蹬的脚步声,落荒而逃了。
阮靳放声大笑,入帐时仍是意犹未尽地摇晃脑袋,叹道:“有趣,有趣。”
萧少卿与郗彦皆是有些哭笑不得,萧少卿皱眉道:“有你这样做人姐夫的么?”
“自然不比二位。”
阮靳敛容正色,装模作样,在案前揖手。
萧少卿俊面一热,郗彦脸色却是更苍冷,淡淡掩去笑意,想了须臾,对萧少卿道:“阿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想调七郎入北府帐下。”
萧少卿似不曾反应过来,怔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手指摇晃杯盏,望着澄清且动荡着的茶汤,思过一刻,方道:“好。”
“七郎若知此事,非得寝食难安。”
阮靳面朝郗彦,心悦诚服道,“阿彦,此招甚绝!我万万不如你。”
郗彦勾起唇,容色和润,无声一笑。
萧少卿抬眸,恰望到那双冷澈的眸底一片幽远沉静,并无丝毫的笑意。
他微有恍悟,竭力将心中的不舍放下,低头,慢慢将盏中凉却的茶喝尽。清冷入肺,追思无度,却不可再眷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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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贞十三年,四月,甲寅朔,邺都。
正午,骄阳当空。僖山下的宫阙灼日流火,熠熠辉煌。承庆宫正殿的玉阶前,白影如烟,笔直侍立。过往宫人侍女无不对之斜目,细细地偷觑那年轻的公子几眼,然后躲去一旁廊檐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未想半年不见,武康沈伊郎再现宫廷,却似是脱胎换骨、铅华洗尽,宛若换了一人。玉面俊姿一如既往,却再不是往日玩笑不恭的任诞,眉宇清肃,正经得叫人煞生天地即灭的恐慌。
“沈公子为何是这般模样?”
有侍女期期艾艾道。
“不知道呀。”
内侍的双目如遮浓雾。
自辰时等到正午,沈伊站在殿前,腰骨腿脚无处不累得发酸。面容不动,心里早咒骂了千百遍。若凭着以往的意气,早已扬长而去,横眼醉对公侯,方是人间至乐。但可惜今不如往,一念郗彦的嘱咐,只得咬咬牙,顶着炎日,站立如初。午时过后,总算见殿间闪出一道暗红色的人影,欺近身前,对他不住陪笑:“沈公子,太后召见。”
沈伊笑颜翩翩:“多谢敬公公通传。”
入了偏殿,里间帷幕四垂,光线的陡然一暗令沈伊眼前发黑,定了定心神,待视觉恢复几分,方提步往前,叩拜于地:“沈伊见过太后。”
耳畔一阵珠帘相击的叮当脆响,重重丝绡的帘帐之后,沈太后慵然的声音低低传出:“哀家身体不适,服药后每日需睡至晌午方醒,你可不要怪罪哀家慢待了你。”
“姑祖母说笑,孙儿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