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瞥见那玉珠,容色微变,唇间却慢慢透了口气。
云憬洗净了手,走到书案旁,提笔写道:“可是苻氏令箭缀饰的落英黄玉珠?”
“正是,”
商之道,“如今想来,那个封锁离歌穴道的人,也唯有老师身边的长史车邪方能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车邪?”
慕容子野不由迟疑,“可是苻景略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石匠的事?”
商之苦笑道:“四大辅臣手下能人辈出、眼线遍布,朝中的一举一动、一风一波,岂能瞒得住他们?”
云憬想了想,行笔道:“苻景略素来清高自傲,不屑争斗,这次这么快有动作,倒有些不同寻常。”
“老师虽然清心寡欲,但在他那个位子,不管他愿不愿意,家族的利益、社稷的安危,都会使他常常身不由己,这次出手,只怕也是为了雍州刺史之位,”
商之叹了口气,“但愿石匠此刻在老师的手中。”
事已至此,唯有静观其变。
这日正是初一,夜下无月洒照,九霄上繁星漫溢,夜色渐深,星光愈盛。
慕容王府位在洛都城西,至今已逾百年,其间高斋曲池星罗布列,六重庭院重甍迭起。夜至浓时,脉脉星辉蕴罩着古朴楼阁,更透出几分世俗富贵难以媲美的雍华意味。
王府碧池台,风吹浪起,水流汩汩。
池边楼中,灯烛之光茕茕微弱。商之凭栏而坐,对着清华夜色默默喝酒。
有人从楼下上来,踩着木板吱呀轻晃。
走上楼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华衣银发,天生一对妖异的碧眸,盯着商之道:“又喝酒?”
“义父放心,这只是酒,未加其他。”
商之扬眉而笑,屈膝斜身的坐姿间竟是平日难得一见的懒散。
男子正是北朝的大司马慕容虔,听闻商之的答话,不禁紧紧皱眉。他的容颜本是再柔美俊秀不过,可此刻却似是凝了冬夜的冰寒,神色清冷道:“这么晚还不休息,坐在此处喝酒,像什么话?”
“我是在等义父,有要事商量呢。”
商之微微一笑,抬起双眸。
慕容虔这才和缓了面容,撩袍坐下来:“说罢,什么事?”
“石匠的事,”
商之开门见山道,“石匠的行踪,是义父让人通知我老师的?”
“不错,”
慕容虔颔首,承认不讳,“苻景略接办此事那是迟早的事,朝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你当初想的不也是这样?”
“我当初的确也是想让老师最后接手,但不是现在,”
商之悠然摇晃酒壶,双眸望着慕容虔,慢慢道,“义父既已有了打算,为何不让人一并通知离歌?离歌今日受重伤险些丧命,义父可知?”
“若告诉了离歌,那有何人去引开裴行的幽剑使?石匠一家又怎能顺利转移?”
慕容虔笑了笑,碧眸间锋芒冰凉,不以为意道,“你既说离歌是重伤,那就是没死。心疼什么?”
“义父!”
商之倒吸一口凉气,酒劲上来,脸颊上涌起红潮,咬牙低声道,“离歌陪在我身边十六年,陪我生死,陪我荣辱,陪我历经磨难、共渡修罗道,他并不是可以让你随手利用的工具!”
慕容虔抿着唇,静静看着商之。灯火在风中闪烁,将他的碧眸耀出飞魄芒影,凌厉至极,威严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