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惕扯了扯唇角,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你这几日为侯爷的案子必定废了很多心神……”
裴婠唇角微弯,“三叔放心,担心定是有的,可我却不怕,我……我原担心宁州的祸端扩大,倘若死的百姓更多,父亲无论如何都有责任,到时便再无转圜余地,如今局面不那般严重,我还十分庆幸,何况……”
“何况还有三叔帮我。”
裴婠眼底清凌凌一片,除了感激便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萧惕心头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一时又酸又涩,“我答应过你,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多谢三叔。”
裴婠笑眯眯的说完,心神完全放松了下来,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抿着,如同一只啜饮浅溪的小鹿。
萧惕望着裴婠毓秀的面庞,话到了唇边却只化作苦涩。
原以为这辈子的裴婠,当是长乐候府的掌上明珠,未经人事,不知艰险,可原来,她竟有着前世所有的回忆,午夜梦回,她要做多少噩梦,再见故人,她要受多少惊怕,可笑他以为自己当真能免她惊免她苦。
一瞬间,前世那些早已远去的景象呼啸而至,萧惕眼底竟生出些苦痛来。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侯爷虽是清白,可你也知道齐王卷入其中,这案子多半要拖一阵子才能查的明白,这段时日,无论生出什么变数,你都莫要着急。”
裴婠望着萧惕神色,忽而就有种自己被人珍视心疼之感,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人偏是萧惕,顿觉心有依归,忧惧亦散了三分,“三叔放心,我明白的,朝堂上的争斗皆是无烽烟之战,父亲多半已成了靶子,且……我怀疑,李沐不会轻易道出幕后之人。”
裴婠眸色一凝,面生严肃,眉头也拧了起来,萧惕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指节,抬手在她眉间点了点,“李沐不仅不会道出幕后之人,多半,还很难活下去,这些我已想到了,不过你无需担心这些,侯爷的案子,症结在朝中结党之争。”
萧惕只说了一半,发凉的指尖却在裴婠眉间轻抚,好似要将她褶皱的眉间抚平似的,裴婠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肩膀笑起来,“三叔好似在哄孩童,三叔放心,我心中有数。”
萧惕收回手来,“我今日要说的便是这些。”
裴婠歪了歪头,没想到萧惕说的如此简单,这般看来,倒也不必专门来此,可别说萧惕了,便是她也愿意和萧惕静静待一会儿,她转眸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那株含苞待放的桃花树,而天色本是清朗,这片刻竟然飘起雨丝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黛绿芭蕉之上,亦给那桃花苞沾了晶莹泪珠。
“三叔,是春雨,这还是今年第一场春雨,算起来,惊蛰已过,春分将至,之后便是清明,三叔刚才说忠伯是令慈之仆,三叔到时候可要回乡扫墓?”
萧惕收回神思来,摇头,“太远了,便不回去了。”
裴婠正点头,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三叔,我记得你说过,你养父母所在的村镇全都因为瘟疫而……”
“忠伯是我生母的仆人。”
裴婠惊讶一瞬,难怪,难怪萧惕对忠伯格外信任。
裴婠至今不知萧惕的生母到底是何身份,也不知忠伯如何寻到的萧惕,然而这些皆是萧惕私隐,她自然不会再问,只是这屋子里几样旧物一看便是价值连城,萧惕生母的身份,定然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而此前种种传言,也难辨真假。
多日来殚精竭虑,此刻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之况味,裴婠也善茶道,索性自己拿过茶盏来为萧惕沏茶,窗外细雨霏霏,屋内茶香袅袅,裴婠透过蒙蒙水汽打量着萧惕,心底那根弦便跟着一动,萧惕察觉出裴婠神色,想到她此刻心底所想种种,只觉苦涩难当。
在裴婠心底,他定是全新的萧惕,这才使得她从一开始的惧怕到如今的信任,可如果让她知道他从未变过,裴婠又会作何感想?
萧惕望着裴婠,忽然道:“给你的玉玦,可戴着?”
裴婠想起那块血玉来,却摇了摇头,“未曾,那血玉乃是上品,雕刻上又花了心思,我怕戴着太过惹眼,寻常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