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在新宅里盘个炕好过冬。南方的冬天,湿冷,比北方有炕的地方难熬多了。在宁乡的时候,是担心贺敬文这官儿做不久,又初到此地,才忍了下来。如今到了湘州府,眼看只要别出大错,好歹也能再拖三年。做得久时,呆个六年也无不可,那就不能再将就了。只是不知道本地人晓不晓得怎么砌炕?
张先生没有打搅韩燕娘想事儿,匆匆辞出,又奔波去了。
韩燕娘作好了计划,才与贺敬文说,她知道的,问了贺敬文,也不过得一句“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办”
,走个过场而已。得了这句场面话,再说与老太太,老太太也没了反对的力气——家里又买了新仆人来,账房库房的钥匙也都交给了韩燕娘了。
韩燕娘这头叫宋平去寻会砌炕的匠人,那头就收到了新赴任的姜千户家娘子的拜帖。忙命家里人准备起来,好迎接姜家一家人,又对贺敬文千叮万嘱:“纵然看不上武夫,也不许对人不客气!上一任的汪知府,就是跟李千户不对付,结果双双落了马。”
贺敬文嘟囔道:“那是他立身不正。”
韩燕娘啐道:“你立身正了就能瞧不起人了?自恃过高,也是德行有亏。”
吵架,贺敬文是吵不过媳妇儿,打架,更打不过了。挨了打,还不好意思说出去。只得认栽,口上还要显得自己没害怕:“他不惹我,我不惹他。”
韩燕娘白了他一眼:“去准备着吧,人家后天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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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正清一家还没到湘州府,湘州府这里的小道消息就飞了起来。能被人背后说闲话儿,这一家必有过人之处。据说,姜正清这位宗室,也是个怕老婆的命。俩儿子相差了七八岁,他还是勤勤恳恳养家,一点也不敢向外发展。老天也帮他老婆简氏娘子的忙,头胎就生了个儿子,旁人连说风凉话的正当理由都没有了。接着,国家快要养不起这些宗室了,又定了许多苛刻的条件。姜正清早就绝了纳小的心,一心一意跟老婆过日子。
这消息是彭娘子带了来的,这位娘子对这等消息十分热衷。两家四个女孩子都在场,听了这般传闻,凑在一起只顾笑。彭娘子道:“你们笑什么呀?一个一个的,都不小了,也该知道点儿这样的事儿了!太太说,是不是啊?”
韩燕娘道:“很是。养闺女呀,就怕她们吃亏。什么贤良淑德的,都先放一般儿,先保自己别叫人吃了才是正经呢。”
两个做娘的越发觉得对方是知己,彭娘子道:“可惜了,我们还得回去,不然非得见一见这位娘子不可!哎,可惜她家里只养了两个儿子,要是养个女儿,我们一定能说得来。”
韩燕娘道:“养了儿子,也未必说不来的。”
“那可不一定,当娘的,跟注定要当婆婆的,那心能一样么?”
两人抬起杠来,四个女孩子趁机溜了。丽芳因才搬过来,一切还未收拾妥当,不曾到外面买得新书,对彭敏有些抱歉地道:“下一回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等我弄了书,想法子带给你。”
彭敏道:“不碍的,我爹过不多时就得过来一趟的,你寻个匣子,找把锁锁了。咱们一人一把钥匙,托我爹捎给我。”
当家里亲爹总被娘揍的时候,在儿女面前就容易没尊严,被当成个信差。
丽芳笑道:“这个好。我跟瑶芳两个,想每月拿出一陌钱来,凑起来就够买一新书了,只要有新的,每月都能看。”
却没有说开印书坊的事儿,那件事情她是拿不出这么多本钱的,还得跟母亲说。没做成的事情说了出去,一旦办不成,岂不失信于人?
彭敏道:“那也算我一份子。”
彭毓也跟着道:“还有我,我也觉着那书怪有意思的。”
当下定了下来,每月,每人出一百个钱,交到丽芳这里,她想办法去外面买书。不必全花光,就且存在丽芳这里。贺家姐妹俩看过了,就托彭知县给带回去。彭家姐妹若觉得好看呢,就央贺家姐妹再多买一套。两家父亲都升了官儿,四个人的月钱都涨了不少,这些钱倒出得痛快。
约定了事情,彭家姐妹走的时候脚步分外的轻快。瑶芳无可不可,只琢磨着:那个姜长焕,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没错,孩子。
她上辈子养过儿子,看这不熟的小男孩子,哪个都是孩子。贺成章因是她亲哥哥,再小,她也存一点敬意。旁人就没这等好运气了,比如现在的楚王,因前世论的辈份儿,是皇帝的堂弟,到她口里,就是个造反的小畜牲。姜长焕他哥姜长炀,论辈份儿是皇帝的族侄,也是个不顾父母的小畜牲。
姜长焕,就成了个“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儿,突然就冒出来了的”
孩子。
这孩子很快就跟着亲娘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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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两个孩子,年龄差得有点大,长子已长得半大不大的,不好入人家后宅了,跟着父亲去见贺敬文,次子还小,将将七岁,又有点调皮,简氏怕丈夫管不住他,将他带在了身边。
虽有“七岁不同席”
的说法,姜长焕的年纪正在这线上,韩燕娘也就不甚在意。她对简氏更好奇些——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厉害妇人呢,能将丈夫管得死死的。像韩燕娘,是能打能吵,像彭娘子是泼辣利落,简氏又是哪样的厉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