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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2页)

韩燕娘见两家孩子都颇知礼,笑盈盈地道:“你们先前见过的,大姐儿,领着你妹妹,招待客人呀。”

贺丽芳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对韩燕娘和彭娘子一礼,方牵着妹妹的手,招呼着彭家两个姑娘往她那里去:“我们才来这里,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时兴的玩艺儿,倒是从京里带了些来,大姐儿给看看?”

彭家虽不是本地人,却也是祖籍南方,对这北方的称呼颇觉怪异,彭敏心道,怪不得外面说他家里的人怪,不特家里哥哥姐姐管妹子叫“姐”

,谁逮着谁都叫姐姐,还有娘管闺女叫姐的?心下纳罕,见贺家姐妹依旧是有礼的样子,彭敏的面上也作斯文样儿,也牵着妹妹的手,轻声道:“有劳了。”

贺丽芳自己是个爽快的性子,对看起来温和的人却不反感,痛快地将人领到了自己那里。彭毓还有些娇憨跳脱,已经朝贺瑶芳伸手在空中虚挠了两下。贺瑶芳冲她笑笑,她也回以一笑。还没出正房,四人都没放开了说话。看起来略有些生疏,却没有冷淡的意思。

两位母亲看她们虽略有拘束,倒也相处融洽,情知是因为还不熟悉之故,也都不以为意。眼见得她们的身影过了一个转角不见了,这才说起自己的体己话儿来。

韩燕娘少时即担负家计,对人颇为敏感,直觉很是灵验,在彭娘子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善意,自然投桃报李。彭娘子见韩宪娘待她亲近,又让两家孩子多多交往,也是诚意十足,也以诚相待。寒暄毕,问了罗老安人身体如何,又关心一下韩燕娘对此处饮食可曾习惯一类。便给这新朋友透了个信儿:“我虚长娘子几岁,便托个大儿,与娘子说个事儿,就当是我倚老倚老提个醒。”

韩燕娘忙说:“我初来乍到,有人提点,求之不得。”

彭娘子道:“我家那个死鬼,新年时往湘州府那里去了一回。这外放的官儿,做官儿也有讲究。譬如今年,大令(贺敬文)不曾领着我家死鬼还有教谕他们去见汪府台,这就不大好。外事儿场上,逢年过节,又有上峰和太太的生日,是必送礼的。大令头一年过来,虽是水土不服,可汪府台那里怕是种了仇了。”

韩燕娘道:“谁说不是呢!这些个,我在京里也常听人说起的。不瞒您说,京里头啊,官儿忒多,说这些个事儿的就多,就算是街边的乞丐听多了也能聊两句。我这镇日,也愁这些事情来着。我们家那个,呆呆的,只知道做事,就不明白这些个。”

彭娘子道:“那可不得了,可得小心着。娘子知道外头已经有些个不大好的话儿传过来了么?”

韩燕娘忙问:“什么话?好嫂子,与我说说,我好有个数儿,别蒙在鼓里被人当傻子瞧了。”

彭娘子凑上前去,韩燕娘会意,附耳过去,听彭娘子小声说了几个字。说完,彭娘子即回了座儿上坐了。韩燕娘却并未发作,只绷着脸,愤愤地对她道:“我有几句心里话,只对嫂子讲——说她我是个悍妇,我认了,悍妇总比怨妇强。”

此人真是知音!彭娘子右手四指指尖猛拍桌面,旋即提起:“着啊!就是这样!一群活囚徒,贤惠的什么?我家厨下宰鸡的时候,那扑腾得厉害的,要被骂,可经扑腾出去了,就活了一条命。那不扑腾的,乖乖被宰了,放血拔毛,烹熟上桌,我嚼着它的骨头也要夸它‘省心’哩。”

韩燕娘:……这做人与*,有这么类比的么?顿了一顿,韩燕娘续道:“说我们老爷是个呆子,我也认了,只要肯做实干别做傻事,呆就呆一点,呆呆傻傻保平安。可说我家哥儿姐儿不好,我就不乐意了。我好好的孩子,哪里怪了?”

彭娘子晓得,知县娘子是续弦儿,却对贺知县前妻所出的三个孩子颇为疼爱。哪怕说她是悍妇的人,也得承认她是位慈母,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忙说:“那是他们不识好儿。要不是我家那小子与府上小郎君年岁差太多,我倒想将他们送到一处哩。”

韩燕娘虚虚试了一下眼角:“怪孩子是难交到朋友了,少年时结交的朋友,总比日后的朋友更加贴心又真诚。可如今,要怎么办好呢?离京的时候,容翰林倒要留俊哥儿在京里读书,家里老太太和我们老爷舍不得孩子这么早就离开父母,这才没答应的,哪里知道,到了这里却……嫂子当初,可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又是怎么应付这等事儿的?”

彭娘子道:“我们那死鬼不比大令年少有为,他补这官儿时,我家那小东西已长得如许大了,跟教谕那里说说,悄悄儿地塞到县学里听课来。府上小郎君,委实年幼。”

韩燕娘急道:“我家先生是极好的,只是有一桩,他如今在家里,只有姐妹们做伴儿,再没有年纪相仿的男同学,我可真是着急。”

儿子对本地方言也是一窍不通的,又身负全家的希望,被关起来读书,他自己也不往外跑,韩燕娘很怕这懂事的孩子读书读傻了,变得跟孩子爹一样,那就不好了。

实在不行,就把孩子送回京城请容家看顾吧。韩燕娘宁愿再欠这一份人情,也不想把贺成章给耽误了。她在京城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然京城人多、传闻也多,她也算见多识广,晓得孩子小时候的教育是顶顶要紧的,总要开阔些眼界才好。宁乡本就比京城偏僻,没有更高等的人让贺成章结交,带他更好。要再连相仿的朋友也没有,只怕气度难以养成,不如到京里!反是孩子到了二十岁上下,才要狠管一管,不令他过于热血、出去鬼混,以免铸下大错。

彭娘子心道,果然是有京城的门道的。便问道:“那容翰林?”

韩燕娘道:“还有几个容翰林?便是容尚书的亲兄弟。”

彭娘子因说:“说起来,孩子前途要紧。再者,有孩子在京里,也好叫容尚书想起来大令还在这里受苦。不是我说,这里头门道多。这湘州府有河,娘子见着了么?过往的商船,要抽税的,过的多少,有无随着官船路过,这可比土里刨的难说。有汪府台牵着头儿,别看这里不比旁处繁华,做官儿的手头是一点也不紧的。汪府台还要孝敬他上头的人,好有一多半儿是从这里出的。如今流民多,兼并也有些多了,田地的主意不好多打。我看大令,像是被排挤了。”

韩燕娘长出一口气:“排挤就排挤吧。混进去了,到那些人精儿的手里,还不定被搓磨成什么样子了呢,不值。”

彭娘子道:“我也是这般说的,能分一点小利,也拿着,分不着,也别凑。就我们这样的,并不是两榜出身的人家,与其想这个,不好教好孩子,有个同进士,我也是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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