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采菡一愣,她竟然这样轻轻巧巧地就挑起了自己一直想要回避的事!
难道傅采蕴心里想的,当真是这样么?她预想着自己会沉不住气,对着她撒野?自己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就说出这些话,逼着自己翻脸?
原来……这便是她这个鸿门宴的意图?一定是这样!她好心地请妹妹吃茶点,她这个做妹妹的却对着她发火撒野。她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使些什么手段,只需要看着自己发火,看着自己失控。她便是胜利者了。
四房闹出了母亲的事,祖母现在也不怎么待见自己。傅采蕴又得宠,如果真的出了这样的闹剧,自己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文昌大长公主只会一面倒地帮着傅采蕴吧?
她真是算得精!是算准了自己受不住?傅采菡放在桌底下的手暗暗握拳。对,以前的她或许真会如她所料对着她撒泼,但今日的她,除了隐忍还是得隐忍。
她早就没有可以撒野的资本了。
以前她之所以骄纵,不过是仰仗着曹氏的地位,还有文昌大长公主的喜爱罢了。现下曹氏根本护不住她,文昌大长公主的宠爱也变得虚无缥缈。她顶多就在四房呼风唤雨罢了,离开了四房,她哪里还有张牙舞爪的底气?
况且现在母亲失了势,院里头那些得宠的姨娘也开始有些不安分了。
想着想着,傅采菡真是觉得心里头酸楚苦涩得很。她吸了口气,平和地扯了扯嘴角,“妹妹怎么
敢有这种想法?姐姐也没做错什么,妹妹怎么敢有怨气?”
“如此说来,妹妹也是承认了这件事错在四婶娘了。”
傅采蕴莞尔。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就算是傅采菡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此时,她只觉得她的笑容是如此可怕,让人无端的心生畏惧。
她一边笑,一边说出来的那些刺人的话,让傅采菡听着更加是难受苦涩。这一回,她微微低下头,沉默着。她知道自己的沉默也算是默认了,但她确实想不到能为曹氏辩解的话。
见到傅采菡戒备重重,如临大敌,脸色苍白,诚惶诚恐的模样,傅采蕴终于下气了,也觉得玩够了。毕竟是姐妹一场,见好就要收。她把傅采菡唤来,可不是来跟她撕破脸皮的。
傅采蕴将屋里伺候着的人都屏退了,这才对傅采菡淡淡道:“祖母的人,现在都不在屋里。六妹不必这样防我,这里已经没有第三人了。”
傅采蕴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夹了块桂花糕,“我请六妹来,不过是想同六妹妹谈谈心罢了。你我好歹是姐妹一场,便是我们的缘分。”
怎么回事?如若她想逼着自己说出对她的怨恨,她将所有人都送走了,又怎么替她作证?
“知错能改就是好事,我们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妹妹你说是么?”
傅采菡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虽然明知道自己这样应了,就意味着认下了母亲的错。但此时,她依然别无他法。
傅采蕴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这倒是让傅采菡觉得奇怪。她这神情姿态,好像他们俩真的是普通的吃茶点聊家常的姐妹一般。
傅采菡也想像傅采蕴这般放松,但无奈她本就是一个戒心很重的姑娘。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又怎么敢真的放松下来?
不过傅采菡也慢慢弄明白了,要是傅采蕴真的耍起横来,铁了心要整自己一把,简直是易如反掌。
论出身,自己比不过她,论长幼,她是姐姐自己是妹妹,又占了些理。加上文昌大长公主对她宠爱万分,曹氏又被赶到庄子里去了……天时地利人和都被她占尽了,她要拿捏自己,真是跟捏一只蚂蚁差不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她真的没有出丝毫差错,就算她没有按照傅采蕴的计划来走,傅采蕴要整她,也压根不是问题。
自己的处境,简直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似的。傅采菡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沁出了汗来。
但细想傅采蕴的话,她在自己认下错误之后语调明显和软了。傅采菡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姐姐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哪里会有什么冤仇?说起来,妹妹以前也不太懂事,喜欢冲撞姐姐。姐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觉得,自己似乎看清了傅采蕴的暗示。
她似乎在寻找一个与自己冰释前嫌的机会,但前提是,自己得给双方找一个台阶下,那便是自己服软认错。
她觉得傅采蕴眼里的清浅笑意似乎看起来不再让自己觉得很是畏惧了。
“我说了,知错能改是好事。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不管她说什么,傅采蕴都通通应下不误。
傅采蕴也尝了口杏仁羹,露出了一个满足的愉悦表情。片刻后她又再次启唇,“不过我看妹妹,连自己错在哪儿还不知道。如果连错在哪都不知,又谈何去改?”
傅采菡一愣,“妹妹愚钝,还请姐姐指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既然不能成为其他人,那就无需对旁人的事耿耿于怀,只消自己过得快活便好了。再说就是宫里头那些金贵的皇子公主,也就未必事事如意。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既如此,又何须庸人自扰呢?”
傅采蕴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云片糕,朝傅采菡笑言,“妹妹你尝尝,这云片糕真是不错。”
“嗯……”
傅采菡自然不敢拒绝,便尝了一块。她知道云片糕是傅采蕴喜欢吃的糕点,不知是不是正是因为如此,她反而有些抵触。但现在尝一尝,云片糕滋润软绵,入口即化,确实好吃。
“其实四婶娘这样为六妹妹打算,我觉得六妹妹也是个幸福的人儿。六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