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个铁打的汉子,平日里总是坚强地支撑起整个家庭,然而这两天却是哭了好几回,像个娘们儿一样,一双肩膀不停地抖,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我娘一把就将有些发愣的我搂入怀里,哭着说:“我这苦命的娃哦,早晓得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受苦呢……”
我爹哭,我娘也哭,然而我却没有哭,只是紧紧握着拳头,咬着牙,心里面暗暗发誓:“我不信,鬼才信那个死道士的话呢,他们都说我要死了,即使过了这个坎,最多活到十八岁也过不去——那我就活到十八岁,一直活到老,活到我牙齿也掉光了,头发也脱完了,我也要活着,笑眯眯的,看你比我还要早死去……”
哭完了,闹完了,我爹把背篓上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然后拉着我娘回家,我也要跟着回,结果刚刚一站起来,就给我爹一脚踹倒在了地上,他的脸有些狰狞了,不过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跪在这里,他一天答应你,就跪一天;三天答应你,就跪三天!”
我哭了,说要是他一直不答应我呢?
我爹拉着我娘走开了,听到这话儿,脚步挺住,肩膀抖得厉害,但是却没有回头,而是从嗓子眼里面迸出一句话来:“那就死在这里算了。”
说完这话,我爹和我娘就走了,我因为跪在那里的缘故,所以没有看到他们离开的样子。我爹我娘有多疼我,虽然当时我的年纪小,但是心里面却啥都晓得,别的不说,我娘估计回去时得哭一路。不过我也来不及多想,脑海里面只有我爹那句“绝情”
的话,于是又继续磕头,朝着空气一直磕——弯腰、额头贴地、直起,复弯腰……
周而复始,我磕得头昏眼花,然而小猴子胖妞却也没有跟我父母离开,而是跪在我对面,也跟我学,两个人搞得像是在拜天地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昏眼花的我几乎就要撑不住了,却感觉多了一个身影,抬头一看,却瞧见先前离开的那个青衣老道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过他的怀里面,却是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狐狸,脸儿好漂亮,就是身上有好多血。青衣老道诧异地问:“你在拜什么?”
我想了想,然后恭敬地说:“拜天、拜地,拜父母!”
他点了点头,说起来,跟我走吧。
第八章黄芽白雪神仙府
我跪得太久了,从烈日当头到夕阳西下,年少的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磕了几千个头,结果这一站起来,整个人就要晕了,眼前发黑,感觉马上就要死过去。不过就在我身子往后倾倒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扶在了我的背上,而一声清冷的声音则在耳畔响起:“舌抵上腭,搭鹊桥,长呼吸,任督二脉两聚首,舌下生津细吞咽,好似琼浆瑶台流……”
这好像是一句口诀,我听到耳中,不知全义,但是却晓得用舌头死死抵住了上腭,然后像刚才水里面爬出来一样,使劲儿呼吸,口水流出,气息入鼻,整个人就觉得眼前一亮,世界焕然一新,不由得惊喜地喊道:“道爷,这就是修行的门路么?”
青衣老道哼了一声,不太愿意理我,不过还是说道:“什么修行门路,只不过是让你能够自己走路的法子而已。你起来了,能自己走么?”
我激动地点头,大声说:“嗯,师父,我能!”
小猴子胖妞爬上了我的肩膀,嘻嘻地笑,而那受伤的小狐狸也睁开眼睛来,一双琥珀一样好看的眼睛好奇地瞄着我。这老道同意让我跟着他走,我满心欢喜,然而他的一句话却直接把我从天上打落到深渊去:“我带你回去呢,不是收你当徒弟,只是看不过眼,不想你死而已,作为报酬,你帮我照顾一下我怀里这只小狐狸,同意么?”
我心里沮丧得很,不过转念一想,出家当道士是要住山里头,苦兮兮的,又没人陪着玩,我本来就不愿意,他又能治我病,那不是正好?
我忙不迭地点头:“好,我晓得了。”
说完这话我去瞅那头小狐狸,咦,它好像是我们先前在溪边看到的那一只呢。
青衣老道年纪很大,两鬓斑白,但是人长得好看,像画像里面的神仙,不过就是脾气不太好,也不愿意说话,转身就要走,我怕他把我给甩了,三步两步地紧跟着他,然后仰着头问道:“我不叫你师父,那叫你做什么啊?”
那青衣老道未作思索,直接回答我:“叫道爷挺好,别人这么叫,你也这样叫好了。”
他这么说,我有点儿不愿意,别人能叫道爷,我二蛋哥为什么也要叫?一定要把我撇开得这么干净啊?
行,我明面上叫你作“道爷”
,背地里叫——死杂毛、臭杂毛、杂毛老道士……
我在背地里暗暗骂着这青衣老道,表面上则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的后面走,走了一会儿,他手搭了一个棚子,抬头看了下即将落山的夕阳,自言自语:“这样子走有点慢啊,这可不行……”
他说完话,又来看我,我的脸立刻要哭了:“你可别扔下我,这深山老林子里到处都是野兽,你要走了,我就只有等着喂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