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嬷嬷上来送魂飞天外的戴大太太。
戴大太太都要出院子门了才醒过神抓着魏嬷嬷的手,哆嗦着嘴皮问,“大都督要娶孙青芜,明媒正娶?”
魏嬷嬷对着她似笑非笑,“瞧您问的,方才咱们太太不是告诉您了,大都督啊,要定亲了。说起来这一场缘分,还真得多谢戴二姑娘的成全,想必往后啊,大都督夫人也会一直记着这场恩德,您说,是不是?”
戴大太太眼前一片黑暗,一口气儿没上来栽了下去。
魏嬷嬷冷笑着看韩妈妈等人在那儿哭天喊地,撇了撇嘴,心道什么东西,天天在自家太太面前耍心眼,教出的女儿更没长眼,犯到大都督头上,这回给你们一个狠的,省的天天端着大姑奶奶的架子!
随意指了两个人过来帮忙把戴大太太送回去,魏嬷嬷转身就走,也不管这一团混乱了。
李草儿和孙家的女眷们叙话,在孙太夫人婆媳几个面前对孙青芜赞不绝口。
“这真是天赐的缘分。不瞒您说,家里长辈眼下最担心的就是廷恩的亲事,别看他是大都督,在长辈心里,都没他膝下赶紧添个儿子更让他们欢喜。”
李草儿瞅了一眼红着脸不敢说话的孙青芜,笑道:“我不久就要回西北,太夫人要是不嫌弃,可愿与我一道回西北走一趟,只怕爹娘他们接到廷恩的书信,都盼着看看青芜呢。”
两边头一回见氛围就十分热络,回到家里的孙太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对孙大夫人道:“以前我怕齐大非偶,眼下看来,青芜这门亲事,未必就定的委屈了。”
嫁给李廷恩,眼下是大都督夫人,以后就是国母,这样的婚事若还委屈,那她们这些嫁到孙家,跟着吃尽苦头的又算什么?
孙大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嘴上却安慰婆母,“娘,大都督待小姑细致的很,再说等大局定了,小姑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孙太夫人摇摇头,“我怕的就是这个,别说咱们家里败落了,就是鼎盛的时候,那个位子,可没那么好做。”
看大儿媳妇不以为然的样子,孙太夫人就道:“嫁女嫁高,娶媳取低这老话我一直是不赞同的。在我看来,儿子们要在外拼搏,选个门当户对甚或出身高一些的儿媳妇,除开婆婆体面威风折损点,对儿子是件大好事。可身为女子若高嫁,一辈子的命就真是只能看天意。别说什么贤惠大度,机敏孝顺,不是孝顺的儿媳婆婆就一定喜欢,不是贤惠的正室就一定能讨得夫君的喜爱。”
孙大夫人脸上有点讪讪然。她娘家曹氏世居关内道兖州,当时还被称为老太爷的茂忠公做主给嫡长孙定下了这门亲事。彼时曹氏已现衰败之象,茂忠公与长子次子却俱是朝中重臣,饶是如此,作为传承二百多载的世家,孙大夫人嫁到孙家也被称为下嫁。而曹老太爷肯答应这门亲事,也是为了让茂忠公帮忙最有出息的次子在朝廷更进一步。孙大夫人下嫁后曾有一段时日郁郁不乐,在妯娌与婆婆面前都有些自恃出身。孙太夫人一直处处忍让,反而孙老太爷等陆续病故,孙氏没落后,孙太夫人对大儿媳的态度却一天天强硬了。
孙大夫人心虚的笑,“小姑幼承庭训,德言容功没有不出色的地方,大都督又不是不讲规矩的人,将来两人总能相敬如宾。”
“唉……”
孙太夫人叹气,装作没注意到儿媳的神色,“人都说相敬如宾,可夫妻两个,一辈子处的客客气气的心里又怎会真的舒服。再说举案齐眉,那是唬弄人的话!”
孙太夫人冷冷的笑,“连吃顿饭都要妻子弯着腰把案抬到齐眉之处才叫恭敬,这是做发妻还是当侍婢?”
孙大夫人自幼念的就是女则女戒,没想一贯温和的婆母陡然说出这种话,她愣在当场。
“别说什么贤惠不贤惠,规矩不规矩,男人要是有本事,规矩对他就是空话。规矩,从来只能约束那些没用的东西。谁又说孝顺贤惠的女人就一定能在婆家立住脚?就算你是八面玲珑,还要肯赏你脸面才能施展开手脚。厉家那三奶奶,难道不贤惠,把嫁妆拿出来给婆家人做盘缠才将全家都带到滁州,南迁的路上厉家被流匪杀了大半,厉三奶奶顾不得娘家的事情,想到丈夫失了庶子,唯恐以后断了子嗣,赶紧把首饰头面当了给丈夫买了几个通房回来,结果如何?庶子病重要人参续命,她再拿不出银子,厉家人三千两银子把她嫡亲的小女儿卖给人做童养媳。她追到坊市里哭闹,还被厉家人说成是疯妇抓回去,眼下还不知是死是活呢。厉家也是几代书香,自诩最重规矩的,末了一句子嗣为重就将厉三奶奶打发了,她难道还不贤惠,规矩又管住厉家的人没有?”
孙太夫人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不说别人,就说六房的三媳妇,她对你九婶娘还不够孝顺?她嫁到六房十三年,守了七年的寡,晨昏定省一日都没缺过。咱们一路南迁,你是亲眼见着的,你九婶娘半夜要吃东西,旁的儿子儿媳都装聋作哑,她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的走了十几里路去找村户买了三个包子回来,连儿女都舍不得给,都留给了你九婶娘。路上的时候倒还好,等一到滁州,六房五个儿媳妇分院子,你九婶娘口口声声说委屈了她,末了还是将她撵到最逼仄的柴房边上去收拾了间屋子,还带着两个孩子。”
孙大夫人不知孙太夫人说这番话的用意,不敢随意附和,只道:“难怪娘您方才要在朱大夫人面前提厉家的事,还夸六房的三弟妹调胭脂的手艺好。”
孙太夫人没有否认,“女人啊都不容易,青芜这会儿不好出头,我是想伸伸手,看能不能帮她们一把。再说咱们家才到滁州的时候,老大急着要买药,还是厉三奶奶帮的忙。”
其实她也有私心,这两个都是知恩图报又各有点看家本事的人,她们跟李家人走得近,对女儿的日后也是件好事。
孙大夫人给孙太夫人捶腿,不疾不徐的道:“您放心,厉三奶奶那事儿不好说,六房的三弟妹你却不用担心,她眼下就跟咱们一栋宅子住着呢。”
一栋宅子住着又如何,婆母要想磋磨儿媳,能叫你苦都喊不出来。想到几个儿媳都没吃过这种苦,孙太夫人也不想再跟孙大夫人说这种事了。说的再多,和自己的女儿没流着同样的血,哪会担心。她就一句话收了尾,“看朱大夫人是个和气人,想来李老夫人性子也好,婆婆和出嫁的姑奶奶都温善,青芜以后的日子我就放心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