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又冷又傲,像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
云意忍不住撇撇嘴,看他那副老子天下无敌你这个乡巴佬你快滚开的表情,知道在心里已经被贺兰钰嫌弃了八百回,简直无处容身。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
一面厌烦,一面伸手来捞她,抓住她带血的手,一个皱眉把人抓到身边。摊开来看自己沾了满手的血,又忍不住嫌弃,“你一个姑娘家,怎得这般不讲究。帕子呢?给我!”
马车走起来,穿过漆黑寂静的街道,遥遥奔向远方。
云意摸了摸袖口与襟边,无奈道:“走得急了,没带上。”
“六斤!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出了门,可别说我是你表哥。”
索性就将沾上的血迹都擦在她石青色的云纹半臂上,自己这只手擦干净了,再握住她的往她自己身上擦,“这都一身什么破玩意儿,你脚底下一口楠木箱子,里头给你备了好些东西,下了车立马给我换了,这又怂又土的,我见了心烦。”
甫一见面便从头到脚被贺兰钰嫌弃一通,她心中那一点点涌起的泪意,一瞬间都憋回肚里。现下只想翻个白眼,再拿笔架子敲他脑袋,敲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风声带来虫鸣,夏夜拐角都是热闹。明明是逃亡夜奔,但贺兰钰浑不在意,对手家中虏人,与出门遛弯没差别。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依然牢牢盯着云意,仿佛要将她放进水池子里刷上三五天才甘心。
“六斤——”
“做什么?早说了不许叫我六斤!”
她打小儿就胖,落地过称,刚好六斤,是个肚圆头圆的小胖子。六个月时头一回见贺兰钰,他正是讨人嫌的年纪,见了她第一眼就开始没完没了地说风凉话,“哎呀,妹妹怎么这么胖?”
“妹妹的手脚好想肉包。”
“妹妹多重呀?生下来六斤?好嘛好嘛,表哥以后就叫你六斤了。”
这往后,无论长辈们如何教训,他就是不愿意改口,两个人都大了,在宫里见面,隔着老远也是一声“六斤!”
闹得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贺兰钰依然故我,伸手去捏她腮边肉,可惜只剩下皮包骨,从前肉嘟嘟的小胖子一去不复返。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堆起恶劣至极的笑,捏着她的面皮晃悠,“六斤啊六斤,你肥肉呢?才多久没见,这就都跑没了?”
云意起先只是觉得疼,与他推推搡搡却根本躲不过,后来不知怎的,这些日子里受过的委屈突然间手牵手袭上心头,一时间鼻尖酸涩,眼眶通红,一把抓住贺兰钰手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大哭起来。
事到如今,已无所顾忌。反正无论她做什么,总归是要被贺兰钰嫌弃的,索性就放开了哭,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落,本就瘦弱的身体经不起这么大起伏的震动,抽抽噎噎就快要厥过去。
贺兰钰少不得要坐到她身边来,慢慢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心中晦涩,面上却不显,依旧是天底下唯我第一的讨厌模样,“好了好了,本来就是我们贺兰家长得最难看的,再哭,连你那个大胖子哥哥都比不上。”
“表哥…………”
“行了行了,侬则港度(松江话:你个傻瓜)表哥给你发糖啊…………”
他祖籍松江,家里两个奶嬷嬷都是松江人,小时候学了一口的吴侬软语,因着这个没少受她奚落。
“表哥!”
她就这么顺着他的手,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头枕在他肩上,呜呜地哭,“表哥……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我好害怕…………表哥,我想回家…………”
贺兰钰默默收紧了手臂,任她在怀里哭闹任性,“京城有什么意思,表哥带你回安庆,那儿遍地都是好吃的,吃三天就把一身肥肉吃回来。”
再抱着她掂一掂,满怀遗憾地感叹道,“可怜可怜,我们家六斤去年还过百了,今日一见恐怕八十都够呛。”
云意箍住贺兰钰后颈,这一时根本记不得男女大防,只晓得哭,“这里的东西都不好吃,老是什么馍馍馕饼的,讨厌死了!”
“是吗?你这可委屈大了,回头表哥带你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