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宫里最多的就是不合时节的东西。”
皇后叹了一口气,坐回了窗前的榻上,“你来本宫这儿,除却请安,又为何事呢?”
“母后,儿臣实在担忧,眼见着慕封在朝堂上夺走了很多风头,却发作不得。现在越来越多的大臣都开始上疏,声称本王年纪已大,不适合再做储君。这帮贼臣,将来定叫他们好受!”
慕安气愤地捶在茶案之上。
“这种话,你在本宫这里说出来撒气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叫人以讹传讹,你父皇难道不会怀疑你急于取而代之?”
皇后提起茶杯盖子,瞧见玲珑的茶杯里头盛着的是陈茶,又不满地搁回了盖子,勾了勾手,示意慕安靠的近些。
“母后?”
慕安见皇后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说,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许多。
“慕安你清楚,对咱们母子来说,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夜长梦多。”
皇后在最后四个字上面格外加重了语气,慕安仔细听着,稍加琢磨,只觉得一阵寒意直抵心间。
“母后——您的意思是——”
慕安万万不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且不说他是皇帝的臣子,他更是皇帝的儿子。若是他真的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那岂不是集不忠不孝于一身,成了一个大罪人?!
“是。本宫是这个意思。”
皇后不点明,但她知道慕安已经明白,她将目光投向窗外,悠悠着道,“我的儿,自本宫生你下来,本宫就一直过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就算你被册立为太子,本宫也没有一天安稳。你父皇将你立了废,废了立,两次的立废浮沉,更是让本宫深深体会到了宫中人心凉薄。在这九重宫阙之中,若不为自己,必遭天谴。”
慕安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皇后是为他着想,他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他确实需要一股狠劲儿。可是这第一步的迈出总是困难的,这时候的慕安甚是希望他能有像三弟慕封那样的狠毒手腕。
“你的年纪确实不小了,那些大臣的上疏也并非无理。所以,要不要保住自己,要不要保住本宫,全看你了。”
“父皇身边护卫如云,儿臣究竟该如何做呢?”
慕安已经决定听从皇后的安排,如果他的太子身份再被废黜一次,那他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皇宫就是如此冰冷的一个地方,这里先论君臣,后论父子。甚至没有父子。
皇后爱怜地望着慕安,她知道慕安一直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小的时候,三皇子慕封已经可以威风的骑马打猎,慕安却还不忍伤害那些动物。她伸出手,抚了抚慕安的后脑,长长的护甲刮过慕安的耳后,她轻声道,“本宫会有办法。”
“母后——”
慕安惊住,他想不出皇后会有什么办法,他被皇后笃定的目光震慑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天夜里三更时分,孙福连被秘密召唤到皇后的中宫殿。
孙福连进去后,赵前海将殿门紧紧合上,双手查袖守在了门外。中宫殿里一片漆黑,孙福连甫一进去,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之感。他定了一会儿神,这才渐渐看得清立在不远处的背影。
“老奴孙福连参见皇后娘娘。”
孙福连如旧行礼。
皇后缓缓转过身来,哽咽了一下,却是唤出,“儒涵。”
孙福连只觉后颈一僵,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这个名字,他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听人提起过了。孙儒涵,是他进宫被阉之前的名字,他的本名。
“娘娘——”
孙福连深深弓着身子,不敢抬头。他其实也想唤一声她的名字,但那两个字还是停留在了嘴边。他是个残缺的人,如果再唤出她的名字,那实在是不敬。
“儒涵,我遇到了麻烦,请你帮我。”
“皇后娘娘直言便是,老奴一定竭尽全力。”
不知道是不是受宠若惊的缘故,此刻的孙福连反倒比从前在皇后面前更加谨小慎微了。直觉告诉他,这次皇后要吩咐的事情一定十分困难,极有可能与皇帝有关。
“这件事可能会让你走上死路,这样,你也愿意吗?”
皇后靠近了些,她注意到漆黑的夜色下,孙福连鬓角的几缕白发反着光。
孙福连终于抬起头,迎上皇后的目光,“我的命,三十年前就交给娘娘了。这三十年里,我忍受男人最大的屈辱活在宫中,小心翼翼伺候圣上,面对心中牵挂的人不流露半分情意,都是为了这一天。所以,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不会皱一下眉头。”
“儒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