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酒,袁帅看着对面的闫敬昱,解开了彼此的心防之后,在袁帅眼中,他们两个其实是同病相怜的人,都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纪遭到了父母的背叛。他不知道闫敬昱是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他只记得这些年来母亲虽然总是失魂落魄,却又坚强地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往前走去。这两年,每当看望已经步入老年的母亲,他都会问自己:婚姻是什么?如果说婚姻都无法保护和维系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的关系,那么还有什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在和李少君谈到婚姻问题时,袁帅退缩了,他不敢提到结婚这两个字,在他眼里这两个字不再具有任何的神圣的幸福感可言,取而代之的是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性,以及造成悲剧的可能。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偏激,也不知道该向谁询问,只有在今天这个酒后的晚上,面对这个同样悲情的人,他才有机会解开自己的心结。
袁帅问道:“我问问你啊,你现在还恨不恨你妈?嘿!嘿!跟你说话呢嘿!”
“啊?”
闫敬昱拖着长声,慢慢醒转过来,双手撑着椅子把自己从“京瘫”
的状态下恢复原位。
“我说,你还恨不恨你妈?”
闫敬昱想了想,突然一个定神,说:“哦,你说我妈啊。”
“是啊,没问你二姑。”
“唉,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好长时间没见过了,你容我想一想。”
闫敬昱说完,也开始从旁边的酒瓶子堆里扒拉,一边扒拉一边念叨着怎么都空了,眼瞅着就把桌子上一个瓶子给碰倒了,啤酒“哗”
地洒了一地,其实这是唯一剩下的一瓶。
服务员挺和蔼,估计是对这情况屡见不鲜了,赶紧过来说别动了别动了,然后拿来个笤帚把瓶子碎片扫了。袁帅没说话,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倒了一半给闫敬昱。
闫敬昱拿起酒,喝了一口说:“要说过去吧,其实不叫恨,那时候叫惶恐。虽然说我爸没了以后,她一直也没怎么在意过我,但是毕竟每天住在一块,好歹算是个家。突然她人就不见了,我是害怕的。那种害怕,比起你们欺负我的时候,还要害怕。其实你们每天欺负我,我没什么感觉,那会儿我觉得挺正常的,既然我妈是个这样的人,那就属于我活该。后来那事被学校知道了,我以为学校会找你们让你们停手,结果没有。他们找我说让我退学,我觉得这就坐实了我活该的想法,这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让我走,你说是不是?”
袁帅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原来以为闫敬昱是不堪受辱主动退学,李少君告诉他是因为没钱上学所以退学,这两种情况他觉得都能说服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学校发起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客观上来讲,闫敬昱确实是因为袁帅的存在,才无法在学校立足的。
“后来我没地方去,被街道送到了孤儿院。你说孤儿院就孤儿院吧,还叫什么福利院,有什么福利?这不是见人就叫爷爷——装孙子嘛。我去了孤儿院以后,觉得还不如在学校,那里面有股味,我说不上来,反正很难闻,我每天什么都不想干,就想一个人待着。”
“后来呢,你被人收养了?”
“啊,被人收养了。其实我很厌恶他们,我觉得他们只是可怜我,我觉得我不应该被可怜,我就应该一个人在那儿待着,谁来也没用,我妈来了我也不会走,那味道再讨厌,那孤儿院名字再自欺欺人,我也不想出去了。”
“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出去。”
说到这,闫敬昱突然站了起来,喊道:“酒呢?怎么就没了?还能不能干买卖了?”
一个服务员跑过来说:“两位大哥,我们这儿得关门收摊呢,真的不卖了,刚才老板已经走了,走的时候把酒柜冰柜都给锁了。”
袁帅听了,赶紧起来拉住闫敬昱,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说:“你看看够不够。”
服务员数了数,说还得找他五十多。袁帅一摆手,意思是罢了,拉着闫敬昱走出饭馆。夏日的夜晚,不比白天凉快多少,俩人一出门,马上就开始出汗了。
“哎呀,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了?”
看着闫敬昱一脸茫然,袁帅觉得大概他是忘了刚才的事了,于是说:“没什么,我叫个车送你回家吧。”
大半夜的,还挺好叫车,只叫了一回就到了。司机来了一看,皱着眉头说:“喝成这样啊,能行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