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遠笑了:「小鬼頭,我可不當自己是留守老人啊,別瞎操這份心!」
大家笑作一團。
飯後休息了一會兒,倪謹原本安安分分在桌子邊寫卷子,沒寫多久又跑去和沈志遠一起搗鼓點歌機。她唱歌也不錯,聽說拿過校園藝術節的十佳歌手,藍焉想起那架陰差陽錯被她彈過的鋼琴,安靜地笑了笑。短暫人生里好像發生了好多好多事,回憶被一樁一樁擠得很滿,以前的自己不會想到的是,到了今天,對著一切都可以釋然地笑出來。
嫣姐被倪謹慫恿著唱了歌,唱畢放下話筒開始起鬨讓藍焉也開開嗓。藍焉咽了咽口水,本想找藉口拒絕,忽然有了唱某歌的念頭,轉過頭問倪諍:「想聽我唱嗎?」
倪諍看著他點頭:「好。」
他好像有種預感。果不其然,藍焉跑去點歌機那裡點完歌后,電視屏幕上開始播放《不經意間》的伴奏。
開頭吉他一個挑弦和掃弦,倪諍恍惚間覺得自己的心像張單薄的白紙,可以被揉皺,可以被摺疊,可以被撕碎。
到了此刻所有的所有都復又完好。
前奏里,藍焉握著話筒回眸望過來,時空好像交錯重疊,十幾歲時的陽光,在這一刻似乎回落到他們彼此身上。
我在想念你,有很多感覺。
你是否能夠看得見我被你改變。
你是否能感覺得到我對你依賴。
能不能就是現在,讓我靠近你。
能不能就在這裡,讓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相遇總在不經意間…
不經意間。
很久違地,倪諍覺得眼球蒙上一層水汽。他眨眨眼,世界重變得清晰後,垂下眼輕聲唱著歌的藍焉便是他人生視野唯一的中心。
第61章終章:Liftmeup
三人告別沈志遠和嫣姐後,去給潘伊和倪冬江上了墳。
想給兄妹倆留出單獨跟父母說話的空間,藍焉對著墓碑默默鞠了一躬後,便準備退到幾米遠的地方。手臂卻被倪謹抓著,絮絮叨叨把他再度拉回到墓碑前:
「小藍哥哥,你說爸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嗎?」
藍焉沒來得及答話,一邊低頭燒紙錢的倪諍開口道:「信則有。」
「那我覺得應該是吧。」倪謹摸了摸墓碑,「有時候我會有種感覺,覺得爸媽在看不見的地方看著我,或許也在保佑我。」
潘伊和倪冬江去世時她年紀尚幼,連他們的長相都是通過老照片才記在心裡。這樣想來似乎沒有什麼特別深的聯結,可冥冥之中未能延續的親情好像還是在不斷生長,提醒自己生命中有這樣兩位逝去的親人,一直在以模糊的影子守護著自己。
她在墓碑前跪下拜了拜,承諾會繼續好好努力,等高考結束出成績後再來告訴他們。
藍焉在一邊默默看著。她說完,倪諍轉向墓碑道:「爸,媽,我們走了。」
頓了頓又說:「我現在很好,我和藍焉,還有小謹,我們三個住在一起。都會越來越好的。」
走出幾步,他對倪謹道:「還要去給小姨上墳。」
倪謹乖乖點頭:「知道的。」
又在潘雲墓前燒了紙錢磕了頭,把該交代的話都交代了,離開老舊墓園已經快下午三點。怕趕不上倪謹返校,於是決定最後去看一眼那棵苦櫧,就動身回蕎城。
小球場翻了,添了些運動器材和給小朋友玩的遊樂設施。幾個小孩在玩滑梯,倪謹眼饞,往邊上的鞦韆一坐,愜意地眯起眼來。藍焉抬頭望了望依然挺拔的苦櫧,忍不住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它好像還是沒怎麼變。」
倪諍順著他的目光一同望去。碧綠的樹葉在風裡輕響,樹梢被金色光線層層浸染,擺動,搖曳。苦櫧好像永遠帶著他的記憶靜靜在此地矗立,就這麼站成永恆。
藍焉張開手臂試圖抱住樹幹,被鞦韆上的倪謹瞧見,大呼小叫地跑過來一同將手臂環上來:「這樹好粗啊,感覺得要三個人的臂長連在一塊兒才能完完全全抱住!哥!你也來你也來!」
倪諍看著這兩個人渾身舒展成海星狀緊緊貼在樹幹上,禁不住想要發笑。終於還是走過去加入他們,時隔許多年再給這棵樹一個擁抱。
是真的。三個人一起環抱樹幹,剛剛好。
微風徐徐,將面頰貼在上面,閉起眼。好像自己也成了萬千樹葉中的一片,安心依附於樹身,只用在風中輕輕舒展身體,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用考慮。
默契似的,三個人都一動不動,擁抱就這樣靜默地持續了幾分鐘。
幾分鐘後,互相對視一眼,都不由得笑出聲來。
倪謹拍拍樹幹:「你也等著我來告訴你高考結果吧。」
離開球場的路上,藍焉頗有些戀戀不捨,知道即將又要與闊別多年的野水再度告別,一邊覺得今日實在短暫,一邊到處東張西望地四處亂看,像是要把野水的每個角落都印在記憶里。
在老街口遠遠地望了眼BLue的位置,當初倪諍離開野水時轉租出去的那家理髮店還開著,看起來生意不錯。藍焉本想過去看看,又覺得野水的一切早就換了色彩,能留住那麼一小些記憶里的東西本就不容易。終是沒靠近,因此隔著很遠的距離望過去,某些剎那也像是恍然又見九年前的BLue。
趁著倪謹在路邊小店買飲料喝,兩個人偷偷在她身後牽了會兒手。倪謹咬著吸管迴轉過身,猝不及防瞧見藍焉觸電般把倪諍的手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