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浩瀚,月光朦胧星子璀璨,凉风轻送,虫鸣不断,这样的秋夜,美好得醉人。
可是任桃华却觉得格外煎熬,原来人的心真可以象在油锅里煎着一般,焦燥灼烧得无法忍受。
想到人家是来诀别的,以后两个人天各一方,再无瓜葛,想到徐知诰会另外娶了才貌俱佳艳发含章的新妇洞房花烛,就算是相敬如宾她也受不了,想到景迁会叫别人母亲,她就犯隔应,难受得不行。
他曾亲自动手杀了马溶月,她做的事,也够他宰了,她有心里准备,能死在他的手里,她其实还挺盼望的,可是,万没料到,却是这样的轻描淡写,他都不屑杀她?她就那么微不足道?
又是一夜没怎么睡好,起来的时侯,她翻箱倒柜,才换好了衣服,穿了件杏黄色缠枝莲花锦边小袖短襦,下著了葱绿色高腰曳地长裙。
她把头发蟠曲盘叠,不太熟练的自已挽了盘桓髻,这发型挺难弄,她又是自已动手,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出来。
虽没缀着珠翠花钿之类,却也插了朵米分桃绢花,她犹豫着,终究不饰铅华,素着了一张脸。
这一番下来,她照了照镜子,其实就是平民百姓家的穿着打扮,只稍微精致了些,可是配上她那副天生丽质的颜色,她这个村姑就有点张扬醒目,只是也没有时间了。
一出来,看到院子外面停着的两辆马车,她就觉得早上的阳光都有些刺目了。
陈荷花过来喊她,没看到胡夷就问她,她说还没起呢,她刚去敲过门,胡夷在里面应了声,说是晚一些出来。
胡夷虽不过去,她这个正经的亲威也得去露个脸,用个便饭送送行。
任子禹没大答理她,梅氏敌意甚浓,倒是徐知诰还多瞄了她的发髻一眼,她心慌意乱的低头吃饭,暗暗后悔自个整那么隆重干嘛?
徐知诰换了来时的衣冠,那一身藏蓝的粗布旧衣似乎有些不太合身,整个人却仍如茂松春水般卓然清朗,她离他隔了两个位置,可似却感觉仿佛人就在她旁边,他挟了筷子菜,喝了口粥,不用看,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
她如坐针毡的吃完了这顿饭,默默的跟着他们到了院门口,到了那马车跟前。
听徐知诰跟范秋草夫妇道谢,范秋草一个劲的挽留,后来又说招待不周,希望他们常来,徐知诰笑笑说一定。
轮到她这个亲戚,她难以启齿,最后只说了句一路顺风。
任子禹刚要说话,却被徐知诰以眼神制止。
“这位娘子,可否跟我们夫妇借一步说话?”
任桃华跟在徐知诰和梅氏身后,走到了五十米余外,徐知诰住了脚,转头看她了她一会儿,神色凝重,她狐疑不定,心跳加速。
“这次去蜀地,我带了景迁一块儿。”
任桃华眼巴巴的看他,那怎么没带来?
“他们走了另一条路,我们在下个小镇会合。”
“这次没有带奶娘,千里迢迢的,景迁缺个贴身的人照看,他很想你,你能不能跟着走这一趟?”
任桃华眼里溢满了泪水,景迁,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差不多一千个日夜吧,她说不出话来,听得徐知诰又有些嘲弄的加了句,“你就算不想我,难道不想景迁?”
谁说不想啊?她想景迁,也想他,想得要命。
她点着头,去啊,这也许是这辈子最后能陪景迁的时间了。而且只要不回江都,没人知道她偷了这段时光。
他们回去后,和范秋草夫妇一说,他们就有点奇怪,若找个妇人来照顾孩子,这人选怎么也不该是这个胡娘子吧,她怕是连自已经管不好,哪里能伺侯孩子,后来一想,这胡娘子是任小厮的堂姐,这知根知底的方面,倒也合乎情理,只是胡相公是否同意呀。
“我昨晚跟他说过了。”
徐知诰道。
任桃华觉得她还是跟胡夷亲自说一声为好,正想回去,这时却看到胡夷走过来了。
浸在融融晨光中,胡大帅哥今日的形象可不如何光辉,那张俊脸都不太看得出本来面目了,满脸淤肿,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都碜得慌,若不是那英挺矫健的熟悉身形,大概谁也认不出来他,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任子禹摸了摸鼻子,昨天徐知诰受伤,他也猜到一二,当时还怨胡夷出手太重,现在看来,知诰下手也是不轻,而且这种粗鲁市井的打法,实在难以想象这是以儒雅冷静风范著称的徐大人的杰作,反正他是想象不出。
那个场面,他错过了,就是毕生的遗憾,此生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你这是怎么啦?”
“昨晚喝多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