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笑了,“长大了,脸皮还越薄了!你不去咋办?总不能让我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去叫媳妇子看戏来吧!”
“戏有啥好看的,每年都重复唱那几本老掉牙的旧唱本,不叫她还不行嘛!”
“听听,你这瓜娃子说的啥话?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不是戏好看不好看的事,这是老规矩,你不知道了?是不是读书读瓜了!”
母亲打趣嗔怪儿子。
“反正我不去!”
郝强真较上了劲。
“妈,别为难我哥了,我去叫我嫂子来看戏!”
小琳自告奋勇站出来要代替哥哥。
郝强得救似的看着妹妹,心里羞愧难当。妹妹太懂事了,她只比自己小一岁,却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护着他。从他到王铺中学读书以来,妹妹经常一个人爬山越岭,来回步行十多公里给他送面粉、锅盔馍。不论刮风下雨下雪,她从没让他饿过肚子,也没让他吃过长了绿毛的馍馍。到了放暑假寒假的时候,还专门到学校帮他把铺盖卷从学校背回来换洗。小琳实在太苦了,生产队分田到户那年,她只有八九岁,就开始帮父母操持家务,挑水做饭、拔草喂羊喂猪喂牛,农闲了还跟随父亲挑起货郎担走乡串户,为家里挣零用钱。有时,和父亲出去一两个月没有音讯,急得母亲到观音殿烧香磕头求保平安,并誓说“穷死再也不让出去拿命换钱了”
,但每次看到他们拿回来的一沓沓毛票,想到生活又能好过些、能让几个孩子穿一身新衣服,在别人面前体面些,母亲就又忘了焦急等待时,企盼家人平安归来的那份心酸,忽略了父女俩在外饥一顿饱一顿、披星戴月夜宿户外的艰辛。小琳最了解父母的不容易,她总是抢着替大人分担。小琳其实也是非常想上学念书的,为此哭过许多次,可因父母重男轻女,加上家里确实没有多余的钱供两个孩子同时上学,终究耽误了她上学的机会。
“你去了人家笑话呢,你是人家没过门的媳妇,咋能自己上女婿家的门?”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一脸的惊讶。
“我去他们家是叫我嫂子看戏,又不是去他们家干啥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笑话的!”
小琳没上过一天学,心里大小道理通的很,她一句话就降住了母亲。
但谁也没想到那次小琳却把好事办糟了。
巧儿妈见了小琳,惊得瞪大了眼睛,“咋让你来叫你嫂子了,你大呢?”
“我大转乡卖货去了,没有回来呢!”
“那你哥哥呢?”
巧儿妈非追问到底不可。
小琳没有多想,实话实说,“我哥嫌丢人的很,不来!”
巧儿妈耷拉了多年的眼皮一下就跳了起来,拉起小琳的手,气咻咻地扭着大屁股,一路小跑来到了青林沟的郝家庄。她“呼哧呼哧”
喘着粗气,左手叉在腰间,右手像呐喊示威一样,在半空中挥舞着,骂声从高空滚进了郝家的院门,“郝强在哪儿?你给我出来!你去我家嫌丢人是啥意思?是我家巧儿配不上你,还是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郝强和母亲都被突如其来的叫骂惊得不知所措。巧儿妈看到郝强一脸惊慌更来了劲,“你连个初中没念完,臭架子不小啊,就不把我们家巧儿当回事了,要是将来考上了大学,是不是就要当陈世美了?……”
母亲想上前劝说两句,话压偏了也挤不进去。巧儿妈仗着男人是牛家那面的大队文书,习惯了在人面前骄横无理,自然没有把又穷又丑的亲家母放在眼里。母亲自知在儿子的丈母娘面前应该矮着一截;又因为自己的相貌,她在任何人面前原本就矮着一截;还因为她本来个头就矮,现在她在巧儿妈面前是矮了三截,只好垂着手,低眉顺眼地听亲家母嘴里喷着肥皂泡沫一样的唾沫数落儿子,同时教训自己。
直到听见对方没词骂了,从山上山下跑来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没意思,散了。母亲才小心翼翼地去劝亲家母进屋喝口水。谁料,巧儿妈瞅一眼低头不语,看起来有些窝囊的郝强,和畏畏缩缩又矮又丑的亲家母,越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小看,气“呼”
一下又来了,两只手同时叉在了腰间,这次她把亲家母和郝强一起抖出来骂,“看看你养的怂包后人,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下的娃子会打洞!”
郝强看见老实可怜的母亲悄悄揩了一把巧儿妈溅在满脸的唾沫,并向后退了几步。他唬了脸,上前一把抓住巧儿妈的胳膊,要将她轰出郝家庄。小琳第一次见哥哥那么大的火,被吓得哭了起来,紧紧抱着郝强的胳膊,将郝强拽进了屋子。哭着劝郝强,“哥,你可不敢胡来,人家要是不把嫂子给你了,咋办?”
“有啥怕的,大不了拉倒,谁稀罕!”
郝强气得瑟瑟抖,声音却是掷地有声。
小琳继续哭着劝郝强,“退婚就把名声搞臭了,你就再也寻不上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