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树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再计较了。三个人很乏味地吃了晚饭,各自回房间休息。所谓通铺,其实就是贴墙放置的一排木板。光秃秃的席子上放着脏污的薄被,角落里一个人在低头解裤腰带,门口蹲着的一个在刮胡子,床上一个人在收拾行李。
乌鸦很疲倦也很熟练地坐在其中一张看起来略干净点的床铺上,他歪着脑袋,有些戏谑地看着顾庭树。对方的眉头自从进来之后就没有舒展过。
“顾少爷是头一次住这种房间吧?”
顾庭树点点头,他的衣服华丽,举止优雅,看起来像是误入贫民窟的王子。不过他是那种处变不惊的人,并且正努力让自己适应现在的处境,他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铺位,很随意地脱掉外衣,叠放成一个枕头的形状,然后他说:“还好,以前打仗的时候还睡过草窝,这里好歹有个屋顶。”
乌鸦对他总是抱着一种沮丧的敌意。顾庭树看起来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但是又没有居上位者常有的傲慢和愚蠢的缺点,他很聪明又很豁达,像磁石那样具有吸引力。乌鸦不是那种轻易会感到自卑或者自傲的人,但是他在顾庭树面前,总会觉得自己很黯淡。
黯淡的乌鸦发了一会儿愣,决定做自己的事情。他跳下床,去外面找了一个木盆,打来凉水放在床头洗脚。作为一个年轻又很勤快的单身男人,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
顾庭树的神色有一点疑惑,他看了一会儿乌鸦,又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乌鸦说:“这里没人伺候你。”
顾庭树把已经叠成枕头的外衣重新披上,然后对乌鸦说:“你最好先把鞋子穿上。”
“为什么?”
乌鸦疑惑。
顾庭树看向四周,正在没完没了解裤腰带的人、永远刮不完胡子的人和反复收拾行李的人,他说:“三位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话音未落,三人暴起,手里各自拿着家伙事冲了过来,有木棍,有长绳,也有明晃晃地剃刀,看来这三人并不打算闹出人命。顾庭树随意摆出一个准备打架的姿势。但是那三个人看都不看,直接扑向了乌鸦。
顾庭树被闪了一下,他戎马倥偬,十几年来想刺杀他的人至少有几十家,却没想到今天这出戏自己只是个龙套。他站在一边,看着没穿鞋子的乌鸦上下翻飞地与三人缠斗,屋子里刀光剑影,水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乌鸦的功夫不弱,但是那三人显然也是高手,几回合下来乌鸦有点招架不住,冲顾庭树嚷道:“帮帮忙啊。”
顾庭树抱臂站着,很镇定地说:“我还没搞清楚情况。”
锋利的剃刀划过乌鸦的后脖颈,几缕丝发落下来,乌鸦叫道:“至少要帮自己朋友吧。”
顾庭树摇头:“我没有那种会抢别人老婆的朋友。”
乌鸦快要郁闷死了,他知道被这三个人抓到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于是他说:“好吧,如果我被抓走,你老婆的病也治不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庭树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出手,战势逆转,那三人眼看敌不过,飞身出去,跳墙走了。屋子里烛火摇晃,又剩下他们两个。乌鸦光脚踩在地上,低头检查自己,除了衣服破损,倒也没受什么伤。他什么也没说,出去找了扫帚把地上的积水扫出去,然后他坐在床板上,撕下袖子上的布条擦了擦脚底上的泥。最后他躺倒在床板上,抓起破絮似的棉被盖在身上。
顾庭树也躺下睡了。两人挨得很远。因为躺在一张床板上已经是很尴尬的事情了,所以距离上最好远得可以忽略对方。桌子上的灯草摇晃了几下就灭了。门闩坏了,木门随着夜风嘎吱嘎吱地拍打。顾庭树开口问道:“你还有多少这样的仇家?”
“不要问,我也不想回答。”
乌鸦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但顾庭树显然不是那种会考虑别人情绪的人,他冷静地说:“至少我要确定,除了保护灵犀之外,是不是再加上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乌鸦愤怒地说。他想起来刚才那场打斗,年轻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过了一会儿他才沮丧地说:“我只有这一个仇人,但是这个仇人有点难缠。我会自己解决的。”
顾庭树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问了。
第二天三人吃了早饭出门,乌鸦到柜台结账,店老板先是痛骂了那三位欠了房费却溜走的客人,然后又板着脸数落道:“金丝绒的棉被唉,被你们俩撕成了碎棉絮,还有床板,上好的楠木床,被水泡了一夜,床脚都烂了,这都是钱啊。”
乌鸦面无表情:“你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