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虽亲手扳倒何家,也不喜何妃,可真正说起来——他不曾废后。
既然如此,皇帝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皇位的正统继承人。
再联系到金陵城外的驻军,一众朝臣的心思便开始浮动起来。
——我们家既不是皇子外家,又不是皇子妻族,凭什么跟你们一起死?
要是真的迎了嫡长子继位,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出一位娘娘呢。
如此一来,到了先帝丧仪当日,气氛陡然间怪了起来,之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那些大臣,态度也生出几分暧昧来。
其余皇子自然不会无所察觉,却也是无能为力。
内殿里,是三皇子率先站出来,在先帝灵前质问皇帝——率军奔丧,驻扎金陵,是何居心?
元城长公主是先帝长成公主中最长者,身份最尊,又同三皇子交好,位置自然与这位皇兄紧挨。
三皇子义正言辞的质问,她在旁听着,却低着头不出声,等一侧三皇子的慷慨激昂结束,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后,近乎下意识的,她抬起头打量皇帝——这个她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起的皇长兄。
也是到了此刻她才发现,这位皇长兄……其实同先帝生的很像。
他面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缓缓向三皇子走近,唇角似乎动了一下,随即,便拔剑划开三皇子的喉咙!
像一朵猝然盛开的花,血猛地溅了出来。
元城长公主站的近,那些温热的、尚且带着腥气的血液顺势溅了她满脸满身,然后缓缓的流了下去,像是有一条湿冷的蚯蚓,蜿蜒着身子,缓缓自她身上向下游走。
那血液明明是温暖的触感,却像是有一只死人的手,轻柔的拂过她面容,令她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那一个瞬间,她的灵魂似乎出窍,尖叫着漂浮在空中,目光凄厉的看着她从未想象过会发生的一幕。
可是在皇帝平静无澜,甚至于含笑的面容下,元城长公主硬生生忍住了,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连擦拭一二都不敢。
她被吓呆了,其余人也是如此,身后的六公主年纪尚小,尖着嗓子惨了一声,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清醒着的五公主也不曾好多少,满脸的泪也顾不上去擦,这个人瘫坐在地上瑟瑟抖个不停。
谁也不知道这位长兄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双方实力差的太大,甚至于,眼见着他佩剑入殿,于先帝失敬,也没有人想为这一点事情同他起争执。
却不想,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拿着他们未曾在意的凶器,径直取了三皇子性命。
甚至于,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其余的皇子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也是最早联合起来,一起声讨皇帝的。
唇亡齿寒——由不得他们再磨蹭了。
透过半开的窗,有惨淡的阳光照进来,云淡风轻的映照在皇帝面上。
元城长公主见他微微一笑。
日光下,他的牙齿泛着雪白而刺目的光,亮的叫人心骇。
她的灵魂浮在半空中,五感也近乎全失,只听得皇帝对左右吩咐了一句话,便觉入坠冰窟,心口冰冷,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道:“——都杀了吧。”
第16章铁树
那一日,是元城长公主永生难忘的噩梦。
她两股战战立在先帝灵前,雪白的素衣与面容上溅了兄长的血,既是有说不出的狞厉,也难言的凄惨。
庄严肃穆的内殿,满是诸皇子不甘的怒喊与临死之前的惨声,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