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突然开了口。他说:“我感觉,不论是证据提示,还是嫁祸对象的选择,都有待于进一步分析。”
大家一齐看向他。关西继续谈下去:“如果真如方娟同志所说,二〇一一年,凶手开始作案时,杀害三人,二〇一二年、二〇一三年作案五起,去年作案七起。他这是在愈演愈烈。就像某些变态狂,杀人和嫁祸已经成为他生理和情感的需求,为了满足需求,他必须做。事实上,时间越长,他杀人的冲动就越强。今年的爆发肯定会超过去年。”
“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我想这个人一定熟悉方副主任。”
关西一边说,一边看着方娟,“这可以是我们下一步的侦查方向,但不能打草惊蛇。他会以为在前面的游戏中,他赢了,会继续下去。”
方娟点点头,直视着主席位上的关西,接着说:“不论各位领导是否认可我的观点,不论你们是否相信四年来,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人。我可以肯定,今年涉及吸毒人员的命案一定更糟糕,更可怕。也许我这样说,有些冒犯,我向你们道歉,但我实在不想坐在这里空自讨论我的怀疑。我只想请求你们迅速针对案件,针对案件里浮现出来的证据进行分析和研究,去找方向,定嫌疑。时间迫在眉睫,公道自在人心。我只希望,我提供的思路,对你们,对蒙冤的人,还不算太迟。”
14
虽然几乎一夜没睡,郑航还是没有晚起,但他省略了晨练。他跟方娟约好,上午去她办公室看她整理的案件资料。
仍然是方娟驾摩托来接他。他看得出来,方娟心情有点儿忧郁。事实上,他自己也感到不安。辰河的春景十分优美,处处翠绿,红花点缀,空气中荡漾着生命的气味,很难与连环杀人案联系在一起。到目前为止,除了关西提出以方娟的怀疑为侦查方向,其他人的反应远远赶不上他们的预期。
不过,方娟让他由衷地敬佩。除了她迷人的外表、优雅的气质,他感受到了她独到的智慧。他怀疑她的人生全部奉献给了工作,没有玩乐方面的爱好,对户外活动缺乏兴趣。之所以如此解读她,不仅是他的读心术,更是她昨晚面对贾诚等人发难时镇定自若的自我表现。
她和他预想中的那些女警大不一样,跟男警也大不一样。在郑航的印象中,辰河的警察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有一套,但绝非上得了大场面的人物。他们薪水不高,所以办案也就例行公事,习惯于因循守旧,这令他们的分析判断能力大大衰退。这也是方娟提出的疑点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的重要原因。
当然,郑航自视甚高,他工作不是为了薪水,而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实现人生理想。
方娟驶离大街,从“零点”
咖啡馆右侧转入临津门二号巷。几分钟后,一片破旧的棚户区映入眼帘,印刷厂家属院煤房的前坪里摆着成堆的花圈。
方娟把摩托车停好。
她摇摇头,视线依旧停在那一堆花圈、气球及挽联上,这些物品都很廉价,有些甚至可能是捡来的,但摆满了整整二十几米长的围墙,有些地方还层层叠叠地堆着。
一路上散落着纸花、挽幛及白绢,有块板子上手写着“我们爱你,志叔”
,另外一张粉红色海报纸上则写着“献给敬爱的志爸”
。
方娟的双眼泛着泪光,鼻子用力吸了吸。郑航知道她正强忍着不要哭出来,于是转向那面花花绿绿的花圈墙。
“这委实有些惊人。”
过了一会儿,郑航试探着说,“到底是杀人案引发了人性的光明面,还是这个吸毒的流浪汉确实富有人格魅力,触动了这座小城居民的神经?他们送花圈、挽联,写悼词,或是以种种行动表达,告诉人们流浪汉并不孤单。很多人心系着流浪汉,并替他们祈祷。”
方娟擦擦眼角,眨了几下眼睛。“他是流浪汉的保护神。”
她声音沙哑,“他以前吸毒,但从戒毒所出来后,联合一批有志于戒毒的人成立自愿戒毒协会,以强大的毅力戒了毒,并甘愿像流浪者一样生活,尽自己全部的财力帮助、收养流浪者,赢得了这一人群的尊重。”
“被杀是如此的不幸,却彰显了优秀品质,也许能激发更多的流浪者像他一样生活。”
“希望能如此吧!”
方娟边说边走向煤房,“听说昨晚这里聚满了人,一起举行祭奠仪式。不知为何,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真令人感到难过。”
“谁说一个也没有?”
花圈忽然颤动了一下,钻出一个人来。原来是计伢子,他用草绳在腰间扎了一张白纸,头发也用白纸包着,宛如一个白色的影子。
计伢子停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泪水已经哭干。
“您说过一定要抓住那个杀人犯的,”
他盯着郑航,声音很小,正好使郑航能听得见,“我等着您实践自己的诺言。”
“莫爷、权哥他们呢?怎么只你一个人在这儿?”
方娟拉着计伢子的手问。
计伢子迟疑半晌,终于说:“他们……他们去公安局了。”
方娟二话没说,掉头就走。两人很快来到开阳区公安分局。门口果然聚着一群人,就像召开丐帮大会。郑航在人群中发现了昨天下午看到的权哥,看起来像个挑头人。
流浪者将公安局大门紧紧地围住,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原来,他们获悉昨晚警察包围了宝叔的家,然后又在社区会议室开会。他们认为警察觉得李后宝是凶手,那李后宝就是凶手。而且,他们知道李后宝与志佬经常吵架,关系不好,志佬向李后宝借过钱。他们认为李后宝没有被抓住,是因为有人向李后宝传递了消息。他们还知道公安局今天会把志佬的尸体运到火葬场去。他们要求由他们举行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