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倒好,一說話惹出甘小栗的淚來:「為什麼抓我!我冤枉!」
「是啊,為什麼抓你?」這會兒拘留室里沒別人,簡行嚴饒有興地看對面的少年哭哭唧唧,看少年身上那點靈動勁兒消失得無影無終了。
「剛才那個人不是說了嗎,都是因為你!」甘小栗沒好氣。他從前在裁縫店只聽人說警察都不是善茬,時常見到胡老闆跟那幫穿制服的傢伙套近乎走後門,現在倒好,在檳榔嶼被英國憲警抓了起來,連個肯為他出錢出力的親人都找不到,心裡更是酸澀。他又後悔自己替簡行嚴這傢伙操了太多的心,什麼槍聲不槍聲,什麼死不死的,早知道會被憲警隊抓起來就不要離開鋪子了。
「那個小混混找我約架,誰讓你來看嘛!」簡行嚴倒打一耙,見甘小栗咬著牙只流淚不說話,便把話題岔開:「呔,那個小混混也是倒霉,他只不過是要替他心中的女神出氣,居然落得……也就是前陣子跟我要好的一個姓吳的女學生,長得很漂亮,我確實是跟她親近了一些時日,後來覺得她人怪沒意思的,聊得也不投機,就漸漸疏遠了她。誰知這個小混混,卻是痴情種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受了吳小姐的恩惠,暗戀上她,覺得她被我辜負了,所以要揍我一頓替小姐出氣。」
「那家俊不是你殺的?」甘小栗邊哭邊聽了故事,好奇心起。
簡行嚴搖頭:「當然不是我,我犯不著啊!」
「不是你,那是誰?」
「你應該也看到了,我被那個小混混打暈了呀,我怎麼知道?」
甘小栗抽抽搭搭地嘆了一口氣,心說,你這個災星。自己明明都收到紙條讓「小心簡」了,還是被他拉下水,於是又說:「哎,只求簡少爺您依然吉人天相,英國人立刻把您放了,您也可憐可憐我,把我一起帶出去吧。」
簡行嚴見他裝得那樣懇切,一口答應下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憲警走進來,還是上次跟簡行嚴鬧得不愉快地那個英國佬。
「(哼哼,怎麼快又見面了,看來你老爸錢多也不管用。)」
「(你是誰?)」
「(你少得意,這次可不像次那麼幸運了,這次你殺了人。」)
「(我什麼也沒做。)」
「(槍上有你的指紋。)」
甘小栗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英文對話,想知道到底說了什麼,只見簡行嚴突然臉色一變,而那英國憲警則耀武揚威地回身叫來同伴,一左一右把簡行嚴從拘留室里提了出去。
簡行嚴似乎知道等著自己的是什麼,大呼:「(我什麼也沒做!我要見你們的上司!我要見韋丹!)」
這一次並沒有一個白胖老頭進來解圍。甘小栗眼睜睜看著憲警架走了簡行嚴,他心中那一絲寄託落空了。
他一個人沒待多久,拘留室的門又打開了,進來的是簡少爺想見沒見到的憲警頭頭,矮胖老頭韋丹。
「你叫什麼呀?」
甘小栗聽到一串流利的中文,只見那老頭正笑眯眯地問自己。「甘小栗。」
「甘小栗你好,我叫韋丹,是這裡憲警隊的隊長。你知道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嗎?」
「我是冤枉的!」
「喔?」韋丹一臉好脾氣,繼續問到:「你的意思是我們抓錯人了,是嗎?」
「隊長老爺,我什麼也沒做,我是到有人喊叫才從鋪子裡跑過去看。」
「那你看到了什麼,我希望你誠實的告訴我。」
「看到簡少爺和家俊都倒在地上,家俊身下有一灘血。」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倒在那裡嗎?」
甘小栗害怕自己說錯話會害人害己,不敢回答這個問題,哪知對方十分耐心,一雙藍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著自己,薄薄的嘴唇微微地翹著,下巴上鬍鬚修理得整整齊齊。
韋丹說:「看樣子你好像確實知道一些緣故,甘小栗,能不能把你看到的、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講出來呢?我也不希望抓錯人。」
抓錯人?甘小栗不經詐,好似抓住了一個自我的機會,沒錯,你們就是抓錯人,於是他怯怯地把看到的一切照實說了出來,早上簡行嚴如何在鋪子開張就坐在雲吞麵攤,小混混家俊如何走過來找茬,兩人如何撕扯如何一同走到別處去,自己在聽到槍聲之後如何跑過去看,他都一一細細道來。
期間韋丹仍是笑眯眯,聽他把話說完,又從懷裡摸出一把手槍,衝著甘小栗比劃了一下,甘小栗差點以為自己要挨槍子兒,嚇得抱頭趴到地上。
韋丹卻問:「抬起頭,好好看看,這把槍你見過嗎?」
甘小栗抬起頭,從指縫中看到一把華麗的手槍,槍筒不是漆黑,而是泛著銀灰的金屬光澤,槍身是橡木色,上有藤蔓圖案的花紋浮雕。他老老實實答到:「沒見過。」
「那簡行嚴和家俊認識嗎?」
「簡少爺剛剛留學回國,家俊是個堂口的藍燈籠,他們怎麼會認識呢?」
「那你說的不合情理啊,既然不認識,堂口的人為什麼要找簡少爺的麻煩,是為了錢嗎?」
「不是的,是因為別的!」甘小栗像個為了博取老師喜歡的小學生一樣搶答到,話一出口,他隱隱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韋丹的目光犀利地掃過來,仿佛能鑽破水缸,靜靜地等著甘小栗這隻水缸漏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