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帮他擦洗身子。”
“快点给他找衣服出来换上,身子冷了,硬了,就不好穿衣服了。”
有人七嘴八舌地叫嚷着,整个屋子里的人,乱做一团。
“他这么年轻,谁料得到就会走了。老衣哪里准备得有。快!快!看村子里哪家老人,是准备好寿衣的,只有去借一下,借来用了,以后再慢慢做了还人家。”
有人出着主意,便有人向村子里跑去了。
在黄沟菁,唯一能够温暖人心的,是这些朴素的人们。在水瘦山寒的穷乡恶土,他们相互照应着,帮衬着。平常,为了一点田边地角,为了一棵树,甚至一根柴禾,也会口角、翻脸,但谁家遭了灾、受了难,闹别扭、怄气的人们,又立即不计前嫌,热心相助。
寿衣,借来了。
棺木,也借来了。
大家又张罗着,给王石头请了几个“先生”
,再穷,家庭再困难,也总得给他做个“对时道场”
罢,给他念念经,开个路,让他的灵魂,在阴间,能够因循五道轮回。这一世,他的人生过得如此凄惨,但愿,下一世,他能过得好一点。
家里的三个黑山羊,卖了。两头猪,倒大不小的,本来指望喂养到过年的时候,能够宰杀一头过年用。现在,遭遇到这种不幸,也只得全部宰杀了。再怎么困难,烧纸那天,七亲八戚,左邻右舍,赶来祭奠的那天,饭桌上总得见点肉罢。
在黄沟菁,大家都穷困。办丧事时,前来祭奠的人,多数人送的尊仪都是五元的、十元的,特别困难的人家,甚至只能背上几背篓洋芋,或者背上几升荞子、麦子来。这些物品,一例记在帐簿上。候对方遇到红白喜事时,依例偿还。
夜晚守灵,天寒地冻的,离不了火。海垡便一堆一堆地烧起来,让守灵的人围火而坐。
王石头挖刨的那个大树疙瘩,谁也不敢再动它分毫。就连王石头生前已经挖刨出来、劈好的那两花背篓柴禾,大家都依旧把它扔在蚂蝗沟,那不祥之物,那害死了王石头的东西,谁也不敢再去动它。
对自然,有时候,敬畏,是源于对苦难的一种避讳。
王务行对当年他爸爸过世时的好多事,肯定不可能记得。毕竟,那时候他只有六岁。这一切,都是爸爸的堂兄,后来收留了王务行的大伯告诉他的。
王务行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流淌着无尽的忧伤。使得他那坐在看守所审讯室里的身影,愈显得矮小、瘦弱、单薄。
胡杰沉默不语。邵金南刨根究底了解的这些东西,不是胡杰想要知道的,他也没必要知道,他要深挖的,只是与案件有关的事情。
邵金南则不然,每起案件,如何生,如何侦破?这些,他的同事,自然会告诉他。邵金南更想探究的,是涉案的人员,他们是如何走上这条犯罪道路的,是如何一步一步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的。
王务行的叙述,王务行的悲伤。让邵金南猛然想起一个贵州诗人孙成龙的诗
人呐,有谁,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地?有谁,能够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生的家庭?
正因为这种不由自主的无可选择,也许,才会造就,那么一小部分人,从一出生开始,人生,注定了,将会充斥着,无尽无穷的酸辛和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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