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略略差了些气运,以及他……竭力想隐瞒一些事以至于被束缚住了手脚。
王蓝田想过一个问题,倘若梁、祝二人得知周子矫的身世与经历,倘若周子矫不心存忌讳,投鼠忌器,这件事恐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她思忖不言,谢安便从旁看着她,耐心等着,等啊等,终于等来一声长叹:“唉!”
谢安提息凝神,总觉她这一叹后会有篇感极而泣的长论,可却仍是一阵静寂,他不禁拧眉,开口问:“没了?
”
“没了。”
王蓝田重重一点头,随即解释,“有人曾言,写诗作赋有一神境为‘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大意是无须辞藻烘托,愈简单愈能表达意境深意。这就正如蓝田叹,一声长叹,便已述万般情绪。”
“……”
谢安忽有一种被戏弄之感,脸色不由一沉将手中的茶盏往陶案上重重一扣:“你就是敷衍老夫,也得多说两句话吧!”
“谢老。”
王蓝田蓦地改口,执壶倒了杯茶,起身恭敬地奉道他面前,“晚辈哪敢敷衍您?”
其实论亲疏,谢安算是原身的阿公,虽无血缘关系,但却有姻亲之实。
谢安面色稍稍缓和,伸手接过茶没有说话。王蓝田斟酌着开口:“您问我心中有何感受,蓝田的感受确实只是一叹。
“细究到底,此案皆因蓝田幼年顽劣,埋下祸根所致。
“由此不免想到一句箴言:善恶之报,若影随形。思及此言,蓝田又想到一个故事。”
她顿了一声,看向谢安,谢安抿了口茶,抬眼瞧她:“继续说。”
“从前,有一个屠夫与和尚,二人相伴。屠夫每日喊和尚念经,和尚每日喊屠夫杀猪。百年后,屠夫成佛登极乐,而和尚却下了地狱。*
“屠夫杀猪,却因喊和尚念经而登极乐。和尚念经,却因喊屠夫杀猪而下地府。*
“他们的因果似乎颠倒了,而颠倒之因,在于口中所说出话,而非所行之事。
“如此,倒让蓝田有
些奇怪,所谓的善恶,所谓因果,是存于心付诸于行,还是只听其言而不看其所行?
“再往下,蓝田发现自己思绪皆乱,唯有一叹。”
说着,王蓝田以长叹收尾:“唉!”
“屠夫,和尚。有意思的故事。”
谢安端着茶盏,挑起右侧眉梢,“王蓝田,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个习惯,凡是你不愿回答的问题,便会有意无意的略过此问或是将话题扯远,让问话之人忘记最先所问的问题。”
王蓝田拱手,坦然承认:“谢老所言极是,蓝田日后定会多加注意,尽力改之!”
“老夫观你面相,看尔行止,你绝不是一个畏缩无勇的人,”
谢安腾出抚了抚胡子,“可你的言词却屡屡给人一种不思进取,畏葸不前之感。”
“蓝田面相佳,是因承祖上恩泽,自出生起无忧无虑。行至有度全赖家严管教有方。”
她谦声道,“至于言词,言出于心,说明蓝田确实是个不成大器的人。”
“谦,德也!”
谢安觑着她,“可过谦则怀诈。”
“词文多博大,是黑是白皆看怎么说。”
王蓝田默默回了一句。
“你这是拐着弯挤兑老夫颠倒黑白。”
谢安眉间微微一扬,哼了一声,“说你畏葸,你和老夫却一来一往聊得甚欢。说你怀诈,你就骂我颠倒黑白。呵……词文确实博大!”
王蓝田自是注意到这位长者的变化,许是因为一顿饭食后,人心愉快,或是因思及王
、谢两家的关系,谢安的试探之意已减了许多。
她略松一口气,复又听谢安问:“你几时回书院?”
闻听此话,王蓝田便知谢安有送客之意,微微一欠身回答道:“只请了一日的假,下午便动身回书院。”
“嗯。”
谢安点了点头,此时日头正照在他的背上,暖洋洋的,他微阖着眼睛,怡然道:“时辰不早了,先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