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此行失礼极了,对眼前人甚是冒犯,可绮念是苔色自阴暗潮湿处潜滋暗长,让他口中一片干渴。
他决心说些什么。
“北域晚夜极寒,饮下炮打灯便再也不惧寒冬,可以直面一个又一个绝望的深夜。”
沈长楼望着他,像是对一切心知肚明,像是就此编织出一张大网,让所有心思都无处可逃。
“可我不在北域,我也不畏寒冬。”
顾泗像是在梦中巡游,鼻间盈满了大锅熬煮的黄粱气息,他突然觉得双颊不明缘由的烫,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呐呐开口,话语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犹如梦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其实……你同我想象中仍然有不一般的。”
沈长楼问:“所以我是何般?”
顾泗像是在刻意拾起年少时端弄的戏腔,却拿捏出满嘴半生不熟的怪腔调,酒气在唇齿间窜得混淆不清。
他说:道长啊,请允我胡言乱语一场。
他说:道长啊,你且望这天下三分颜色,一分予了上弦月,一分予了隆冬雪,你可知你在其中又是几分?
他说:道长啊,你是我牢狱之灾时惊鸿的掠影,是我黄粱大梦时苦求的光阴,床前明月光,求得或不求得,由不得我半分思量。
可他说不出这些炽热的字句,就像临近沈长楼心房一墙之隔却被拒之门外,他甚至连自己的心意也朦胧不清,只能借着酒意用余光轻瞥望着眼前人。
不知道是酒太醉人,还是风也温柔。
他鬼使神差开口:“道长,此行之后,我来陪你望一望兰陵。”
沈长楼抚摸桌案花纹指尖微微一顿,像是被灼伤一般猛然收回,如他敏锐,自然什么都可以觉得一干二净。
那些明媚隐晦,炙热滚烫若有若无的心思,扎根土壤潜滋暗长的情愫,他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看得破。
沈长楼说:“家中有娇妻等候,贫道不得不辜负大寨主一番心思了。”
顾泗微微一愣,像是被人从梦里拍醒,忽然有些帐然若失,他想着沈长楼的妻室,只是牵强地笑笑:“无妨只是没想到像道长这般的人也会娶妻。”
沈长楼略微一笑:“贫道看上去就如此清心寡欲?”
顾泗微微摇头,喟叹出声:“只不过我不知道天下有何人可以与道长你相配。”
沈长楼眉梢细微一颤,似乎抑着笑意一般,掀眼望他:“那你认为我的妻子该是怎样的女子?”
顾泗答:“像道长这般喜静的人,喜欢的自当是温婉贤静的女子。”
“可惜了,他与这些一条都搭不上。”
沈长楼唇间挑起笑意,眼底似乎略有温柔,“他倒是个烈性的人,做事最尚武力,平日里最爱黏着我寸步不离,还喜欢患得患失,总要在我这问个明明白白才能放心。”